或許每個人隻會在某個瞬間,因為一些人、一些事和一些真相而爆發性地覺悟、理解和成長,然後清楚看見自己的無知和卑微。

青春不應成為自私的借口和理由,對於世界上任何一個沉默而偉大的親人,我們都應該感到愧疚。

盛夏的暴雨總會澆醒一群沉睡的人。

台風過境時,我正在街上行走。新買的雨傘質量太差,傘麵全都被風掀開,像脫離花梗的花瓣,飛往很遠的地方。隱形的視線隻是一種薄弱的存在,永遠無法牽住誰的離開。

狂風肆虐,道行樹的根須慢慢被拔出地麵,天空披著一件灰色的披風,黑暗的巫師在雲端之上嗤笑,我感覺到末日的臨近。

巷子變得異常陰暗,老人們都躲在房屋裏,安靜地坐在窗前,低著頭,沒有其他動作,如同一楨楨時間的默像。我在樓道裏走著,腳下發出的聲音比以往更加清晰,不斷回蕩,好像講故事的人。天台上有水漏下來,沿著灰白色的樓梯往下直淌,若一道潰爛的傷口。我沒回家,而是先向天台跑去,正如自己料想到的那樣,有人忘記了要關上通往天台的門。人們常常遺忘的都是這些事情,看似無關緊要微乎其微,關鍵時刻卻總會變成一些憂傷的源頭。

我常常也在遺忘。

《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上映那天,小甲約我一起去看。在這之前,陪在她身邊的一直是阿五。對,他們是戀人。後來一個假期改變了他們的關係,阿五去找他的前任,並在微博上放了兩人甜蜜的合照。小甲在那天悲傷地打來電話,和我說:“真沒想到自己會和他這麼快就分了,一直覺得這樣的結局應該放到畢業那天,誰知就被這個混蛋提前了……”我聽到她哽咽的聲音,像個失去玩具的孩子那麼傷心。我說:“阿五就是個人渣,他配不上你,以後不要去想他了。”她沉默了很久,沒有說什麼,電話那頭風聲一陣近,一陣遠,像要吹掉些什麼卻始終沒有足夠的力氣,她掛斷了電話。我知道她是難過得不想再說話了,隨後我撥了過去,“在嗎?你不說話,我也知道你在聽。失戀很正常,不用太悲傷。以後,吃飯、看電影就找我吧。”小甲笑了,“你又不是王小賤。”“但我是潘雲貴啊,是你最好的‘哥們’。”我答道。“哦,那我記住了。”她暫時止住了憂傷,又笑了幾聲。

但那天,我因為書稿修改問題,在網上和編輯討論了很久,後來想起來的時候,發現電影都快放完了。我給小甲發短信,她沒回。我打電話給她,手機裏傳來的是語音台機械的聲音“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ed off……”我猜她應該是因為自己沒等到我所以先進去了,然後關了手機,又或者是她的手機沒電了。電腦匆匆關機後,我跑出房間。我媽這時正穿著睡衣在客廳看晚間的電視劇,見我神色慌張,便問我大半夜要去哪裏。我說貓咪丟了,我要去附近的花園找它。我媽很疑惑地看著我,說我今天怎麼開始關心起它了,之後又笑我傻,說那貓想睡覺的時候自己就會跑回來的。我還是開了門,跑了出去。

夏夜褪去白晝的悶熱,江麵上吹來一些風,涼涼的,帶著點魚腥味。我跑過幾個拐口,遠遠看見影院後就放慢腳步,一邊喘著氣一邊向前繼續走著。夜真的已經深了,長街上人影稀疏,燈下亂舞的蚊蟲撲閃著輕薄的翼翅,路燈一盞一盞不痛不癢地亮著,小甲就坐在影院門口的石階上,長發垂膝,又被途經的風吹得渙散。無人問津的夜色裏,是她孤獨的身影和大理石冰涼的溫度。

“小……”我正想喊她,街上的燈這時突然滅了。

黑暗中,我們能解釋清楚所有令人難過的緣由嗎?

不能,所以時間便在沉默中走遠了。

電影裏,鄭薇說:“我們都應該慚愧,我們都愛自己勝過愛愛情。”

的確如此。

雨水終於停了下來。

天空放晴,漸漸有了白光,一麵被擦洗得十分幹淨的藍玻璃此刻鑲嵌在寂靜的天幕上。

雨過之後,窗外的花凋落一地,葉子也被浸泡得顯出黃色的葉麵,房前的幾棵槭樹枝椏變得稀稀疏疏,像一群受傷的人。

這個夏天很快也要過去了,在這之前,有些話,我還是不敢說出口。

說不出來,也希望你們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