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回國的那天,俊河帶著兒子一起去接機。
安娜提著大包小包和王昊一起走出來,兒子大喊著媽媽飛快地跑過去。
“安娜沒有給你添麻煩吧。”俊河向王昊打招呼。
“什麼話,都是老同學,有什麼麻煩不麻煩的。”
俊河看著王昊這樣一本正經的模樣心底卻是惡心的。他走向安娜,接過她的行李。
“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就等你回來呢。”俊河說道。
“你和兒子先回家吃,我去辦點事,馬上就回家”,安娜又更湊近了些,在俊河的耳根子旁,“兒子上學的事。”
安娜和丈夫兒子道別,上了機場門口王昊的車。
俊河看著妻子在車窗裏揮了揮手,拉著兒子的手提著行李默默注視著王昊的車離開。
照常,安娜回到家的時候俊河和兒子已經酒足飯飽,俊河問安娜吃飯了沒,準備起身去給安娜下碗麵。
“兒子去市一小的事情都辦好了。”安娜打了個響指,衝著俊河樂。
兒子下半年就要上小學了,可是市裏最好的小學要求父母雙方都是當地戶口的孩子才能入學,這事一直是俊河和安娜心裏的一塊石頭。
“王昊幫的忙?”俊河向鍋裏打了兩個雞蛋。
“他一個朋友在一小做主任,多虧了人家,改天咱倆請人家吃個飯。”
俊河用筷子攪了攪鍋裏的麵條,點頭答應。
那天,俊河特地西裝筆挺地去了。
這是三個人認識以來第二次坐在一起吃飯。
第一次是安娜研一的時候,在王昊的幫助下研究的課題拿了省一等獎,用獲得的獎金請王昊吃飯,一並帶上了男朋友俊河。
比起頭一次還會爭風吃醋的俊河和王昊,多年後的三人都成熟了太多。
“王昊,以後要好好照顧我家安娜啊。”安娜覺得俊河是喝醉了亂講,用腳踩了俊河一下。
俊河不停地向王昊敬酒感謝他幫兒子辦成了去市一小上學的事情,安娜在一旁不停地勸俊河少喝點。最後俊河還是喝了個酩酊大醉,是王昊把夫妻倆送回了家。
“安娜,我們再喝兩杯吧。”癱倒在沙發上的俊河指了指櫥櫃上的紅酒。
安娜罵罵咧咧地說俊河喝成這樣了還要喝,俊河索性自己顫顫巍巍地起身去拿紅酒。
“安娜啊,你肯定忘了吧。今天是我們結婚五周年紀念日。”
俊河給自己和妻子各倒了一杯紅酒。
“來幹杯。”
俊河拿著酒杯懸在空中的手被安娜攔下,她掰開俊河的手指,拿走酒杯。
俊河醉醺醺地模樣,嘴咧了咧,發出哼唧的笑聲。
“王昊這個人不錯,你當初就應該選擇他的。”俊河把頭扭到一邊,雙眼注視著天花板。
“記得嗎?有一次公司年會,你喝醉了,你要我去接你,我就打著的去酒店接你,可是我沒找到你,回到家後,我看見王昊的車停在樓下,我才知道他開車把你送回來了,那天你喝得都斷片了,我幫你擦幫你洗,你嘴巴裏卻一直在喊王昊的名字。”
俊河雙手捂住臉,搓了幾把。
“不是我不愛你,是因為我太愛你了,所以不忍心看著我自己不能夠給你和兒子最大的幸福。我現在明白,從一開始,你爸媽就是對的,你應該選擇王昊而不是我。”
“都怪我太堅持,對不對,我堅持地相信我可以給你幸福,哪怕一開始我一無所有,最後還是一無所有。”俊河對著天花板大笑起來,手中的高腳杯滑落,在地板上摔成碎片。
那時安娜愛俊河的理由是我不嫌棄陪你吃四塊五一份的涼皮,不嫌棄陪你擠公交跑斷腿趕場子應聘,不嫌棄你沒房沒車沒錢天天吆喝宏圖壯誌。隻要你有和我走下去的堅定,一切就值。
在愛情麵前,你可以一無所有,但不能一無是處。
在現實麵前,你可以一無是處,但不能一無所有。
這種狗屁道理,安娜打死也不相信的後半句,最終讓自己愛到死的人屈從。
半年後,俊河與安娜離婚,兒子上了小學。
這個城市後來刮了無數次台風,小區門前的路燈被吹倒了,又被修好扶正,來來回回周折反複。
俊河找到了一份做銷售的工作,在一次公司之間和合作洽談會上俊河碰見了前妻林安娜。此時的她換了新的發型,開始畫更濃的妝。而他也有了改變,脫去圍裙換上西裝讓他完美地掩去了彎曲的脊背。
他沒想到,還能再碰見她。
安娜和俊河作為兩方公司的代表共同參加洽談會之後的飯局,觥籌交錯之時安娜突然胃痛離開包廂。
“你結束了,來老地方吧。”俊河收到安娜的短信。
夜裏十一點半,人民公園,剛剛結束應酬一臉倦意的俊河扯了扯領帶。
多年前同樣月亮隻圓了三分之二的夜晚,同樣的地點,俊河拿著攢了半年才買下的一克拉鑽戒,單膝跪地向安娜求婚。
“翻修了啊,太多年沒來了。”俊河四處張望。
“你最近怎麼樣。”安娜遞給俊河一瓶薑茶飲料,說道。
“老樣子,在老區租了個房子,離公司近。你呢?”
“我下個星期和王昊結婚。”
俊河捏著瓶子喝,太用力,飲料溢出嘴邊。突然,公園裏排齊的路燈瞬時熄滅。
黑暗中,俊河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亮。
“你又開始抽煙了?”
“就壓力大的時候抽一根,可以輕鬆點。”俊河笑著點了一根煙,煙味傳到安娜的鼻腔裏。
“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和王昊下個月結婚,你來吧。”安娜咳嗽了幾聲。
俊河立馬掐掉煙頭。
“你希望我去?”俊河笑。
其實原來俊河經常偷偷抽煙,隻不過在安娜麵前都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