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離(1 / 2)

千夜離

天空飄著層層的雪,宛若有人站在雲頭,拿著大片的碎紙對著人間拋下,恨不得鋪天蓋地都蒙上這讓人壓抑的灰。

高聳入雲的九天山上,樹枝蓋上了雪,草地蓋上了雪,隻有一條大河還在奔騰著冰冷刺骨的水,在這一切似乎都凍結氛圍之中,突然一個緋紅的影子闖了進來。

他走在一塊往下斜的山坡上,全身都是血一般的紅色,在雪地上如同一個紅點慢慢的挪動著,寬大的衣袍隨著呼嘯的北風擺動,看起來又瀟灑,又孤單。

忽然一個踉蹌,他好像絆到了一個被雪掩埋了的突起的石塊,人便朝著地上滾落了下去。

這一滾,便是沒有停,順著山坡他一直滾到了最下邊,直到撞在了一棵樹上,將滿樹的雪都撞得落了下來,才停住了滾勢。

撲簌簌的雪花掉在他的身上,星星點點的雪埋在大紅的衣袍上,好像墜了一地的梅花。

他靜靜的倒地上沒有動。

好像死了一般。

身下不斷的紅色沁了出來,染了這一方的雪地。

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他不想動,也沒有力氣動了,想起這半年的日子,嘴角不由的彎上了一抹笑容。

腹部的傷還在留血,這一劍捅得真夠深的。

不知是冷的,還是有點疲累,他眼前有些朦朧,倒是清晰的回憶起了兩年來所發生的一切。

他帶著母親的屍體前往大月國,因為那裏的人們肌膚極白,眼眸也是以琥珀色為主,和他與母親兩人的外貌特征一致,而根據他調查的結果,母親當年,據說也是從大月國那個方向,被人販子拐來的。

他不屬於東雷,他從來都知道。

那裏沒人喜歡他,不管是高高在上的父皇,還是看起來對他恭敬有加的宮人,在他們的心目中,母親是胡姬,而他隻是一個胡姬的兒子,永遠都是異類,永遠都被排斥。他們懼怕的是他的權勢,愛戀的是他的外貌,不是他這個人。

他想去母親的故土看看,也許那裏有他的親人,也許,那裏才是他的家。

當他拒絕了留在禦天乾的盛世王朝裏,穿越了重重如疊的高山,踏過了咆哮怒吼的長河,翻過了冰冷純淨的雪嶺,迎著雪山之巔,那金色的曦光,到達了那一片充滿了期待的土地,還在欣賞著這與眾不同的風景時,就有人盯上了他,接著便有人主動來找他。

原來,他的母親是上一屆大月國國王的唯一的女兒,也就是說,他是大月國唯一一位公主的兒子。

這一切都是多麼的令人驚訝,原來他的身份是這麼的尊貴,尊貴到一到了大月國,就被迎接進入了大月皇宮,受到了熱情的款待。

即便是知道這種款待中所包含的虛假,他也很開心,真的很開心。因為在這裏,每個人都是一樣的,不會顯得他隨時那麼的獨特,獨特到每雙眼睛注視著他的時候,流露出或有或無的排斥和厭惡。

可是這開心還沒有保留到他可以在以後的歲月裏細細回味的時候,醜惡的皇權爭奪拉開了它虛假的麵紗。

這一代的大月國國王沒有孩子,本來身子康健的他,突然行將就木,就要入土,按照大月國的規矩,必須是正宗的皇室之後,才可以登基。而上一屆大月國國王隻有一兒一女,那個女兒便是他的娘親。

他的歸來,讓有些人感受到了威脅。他們害怕他這個突然出現的長公主之子,會奪去他們的皇位。於是親人不再是親人,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各種手段層出不窮,他如同戲耍一般輕巧避過,卻覺無味,當人們能掩飾都不想的時候,他的留下還有何意思?可當他選擇轉身離去,卻無人相信他對一國國主之位毫無興趣。

連連的追殺,不斷的暗刺。

他的生命由始至終,總是充斥了這些東西,就算再走多少的路,翻多少的山,也避免不了。

直到昨天,他的舊疾發作了……

滾落的山坡上有著淺淺淡淡的紅色痕跡,好像紅色的顏料染在雪中,留下了鮮明的痕跡。白的雪白,紅的驚心,好似鶴羽上那一抹紅,紅的絕望,又紅的狠辣孤絕,卻孤獨無望。

他躺在瑩白的雪中,看著天空,琥珀色的瞳孔裏碎光好似已經凍結,泛出迷離的光。他微微側頭,看向大雍皇城所在的北方。

除了尋找故土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他不想呆在這片已經統稱為大雍的土地上,每天聽著禦天乾和她的傳奇故事,聽著人們對他們至死不渝感情的崇敬和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