禿子趕緊放下劍說:“這回我一動也不動了,小姐姐快講!”
謝珠便把她怎麼闖進薑府,如何見到蕭姐姐的事,從頭至尾講了一遍。禿子一直沒探清蕭菱的確切情況,有一個親見了她的謝珠繪聲繪色講了一遍,把他樂得不知如何才好。他使出嘴巴上甜蜜的功夫,把他“小姐姐”大大地誇獎了一番,又說:“好了,這回我已經會了七招了,咱們今天晚上就去把兩個姐姐都救出來!”
謝珠說:“你先別急。我今天去他們窩裏露出馬腳來,薑文成那家夥必然會嚴加防範。蕭姐姐那個高牆圍的院子甚是隱蔽,外邊看著是一道粉牆,粉牆雖矮,牆內卻一排大柏樹,把高牆圍得嚴嚴實實,外邊竟絲毫看不出來!高牆內顯見是那狗官私刑拘禁和審訊仇人的地方,院內看著似普通住宅,窗子糊著白紙,窗內卻釘著碗口粗細的圓木柵欄,門內也有一重木柵門。我套問那個姓侯的家夥,說你們這裏加兩道鎖,還有這許多人看守著,他默認了,可見還藏著別的強手。那個姓黃的老東西我打過交道的,十分紮手,如今也到了他們那裏,因此不可粗心大意。今晚我們都好好睡上一夜,明日白天我再教你念幾個新的口訣,你練會了,對付那個薑文成時就更有把握。我準備些硫黃火堿之類的東西,明夜我們就去動手。我一把火先在他宅裏燒起來,趁他們救火,我們去救人。”
禿子唯唯答應。
其實謝珠心中另有打算。她想今日驚動了薑文成,那狗官必然會將蕭菱轉移至別的秘密所在。芷兒姐姐目前究竟在哪個小庭院裏尚無從得知。因此必須先將這些刺探清楚。禿子現學現賣的幾招兒,未必抵擋得住薑文成,怎知再與那狗官交手,不像昨夜一樣大敗而逃?如果偵察情況時得便將他手中桃木劍盜出,他也就施展不出了。
她與禿子約定明晚同去並不是假的,但“今晚好好睡上一夜”卻隻限禿子一個,她推遲一日動手,就是準備今夜獨自去探宅。“小哥哥那樣愛他這個禿子兄弟,我須盡心保護好他。蕭菱姐姐能為禿子兄弟獨身夜探虎穴,我這個‘小姐姐’就辦不到嗎?”
吃過晚飯,謝珠又教禿子念了幾條口訣,哄他回店去睡覺,約好明日辰時再來這裏相會。
禿子一走,謝珠即刻著手準備。二更不到,她就悄悄溜出院門,不慌不忙,朝薑府走去。
她想禿子練異術入迷,今晚又念熟不少新口訣,此時必在店裏傻練不休,斷不會出去惹是生非,想到這裏,自以為得計,俏臉兒綻出微笑。又想起蕭菱憨態可掬,“總是深山裏廝守著師父,住得久了,不諳世事。可是現今世上,這樣淳樸的人又能找到幾個?”忽地想到彭元,他此刻又在哪裏呢?抬頭看天空,雖也有星星閃爍,但遠不如荒村中那一夜的明亮。“也不知今生今世,還見得著見不著……”
直走到臨近州官府,冷風一吹,才覺頭腦清醒,明白今晚凶險,必須全神貫注,十分謹慎小心。她親見了後牆內設防的情形,想今夜必然埋伏的人更多,決定避實就虛,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進去。
她沿著前巷高牆走了一段,看看前後無人,躍身上牆,伏在上邊察看動靜。因時間尚早,院內不時有人提著燈籠來往,謝珠反覺比悄無人聲更來得安全。窺伺了一刻,趁無人走過時向院內投入一顆問路石,聽著聲音並無異常,用手攀住牆頭輕輕溜下。落地後又在枯草叢中伏了一會兒,這才倏地躍了幾躍,跨過一條甬道,進入一片小樹林。
出了小樹林,前麵橫著一條長廊,正是日間走過的,她卻不向內宅去,而是躍上長廊頂上察看位於左前方的正院。正院三重,都由一道青磚高牆圍著,裏邊屋宇高大,飛簷橫空,倒把圍牆顯矮了。向左看去,長廊頂蜿蜒曲折,一條青龍似的,直延伸進正宅中。謝珠便沿廊脊縱縱跳跳,奔向正宅。
第一重院子很大,正房窗上有燈光透出,裏邊隱約傳出談笑之聲。謝珠由東廂房頂上靠近,聽得一人哈哈的笑聲嘶啞,頗似薑文成,但說話聲音仍不甚分明。
謝珠伏在簷上細聽,因聽不清,一時焦急,溜下房來,竟躍上台階,將耳朵貼到窗欞上。說也奇怪,仍是隻聽談笑聲,不聞講的什麼。謝珠潤濕窗紙戳了個小洞看,這才明白:原來房子裏套著房子——裏邊竟是東西走向一道雕花的紅木隔扇,隔扇距窗戶足有兩丈開外,人是在隔扇裏頭說話,外頭自然聽不清楚。
謝珠暗罵:“這狗官幹的多是見不得天日的勾當,連蓋房子也施出這鬼蜮伎倆,弄得鐵桶似的!”正束手無策時,聽得背後傳來腳步聲。
她急躍下台階,又縱身上了東廂房頂。轉身伏下時,大門裏已走進兩個小廝,打著燈籠,手裏各托著一個大盤子,沿著院中甬道直走上台階,進入正房內。謝珠在簷上等了一會兒,見兩個小廝又出來,依舊打著燈籠,不過托盤已經隨隨便便提在手裏。謝珠心中一動,站起身來,從房頂走上廊頂,又沿著廊脊飛奔出去,跑出一大段後將身伏下。
聽得這兩個小廝說說笑笑走過來,她從廊頂溜下來,伏身到廊外暗處。
這兩個似講著賭博之事,忽然一個說:“那位季大人儀表堂堂,看上一眼就令人生出欽敬!”
另一個說:“要不怎麼人家當上知州了呢!”
這一個說:“那倒也未必。你看咱們老爺那一副……”
另一個急說:“你不要命了!我可還想活呢!”
這一個笑著說:“我又沒說不好。人不可貌相嘛!那季大人雖說看上去文質彬彬,卻開口就是一個‘殺’字,又說得咬牙切齒,讓人聽了脖梗子麻酥酥的!”
謝珠詫異:聽他們說的這個“季大人”,倒極像是季三省那狗官,怎麼他會在這兒?這樣一想,一股怒氣直從心底騰起:“我父母、外公雖命喪於謝林之手,謝林背後卻是藏著這個狗官!你殺的人還嫌少嗎?此刻又要殺誰?”
她拔出匕首,正要追上這兩個小廝問個明白。卻見這兩個停下來問:“怎麼就你自己?”
謝珠看時,是對麵又來一個小廝。那小廝說:“福兒賭興正濃,反正隻有這一盤了,一個人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