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謹遵遺訓 目中無仙術 藐視強酋 席上充小廝(3 / 3)

兩個裏頭一個人說:“燈籠也不拿,我送你去!”

那小廝說:“不必了,你快回去撈本兒吧!”

那兩個笑著去了。

謝珠看過來的這個小廝,也是青衣青帽,一樣打扮。她暗暗跟了一段,見先前那兩個去遠,便躍身進入廊內。這小廝吃一驚,手裏的托盤幾乎脫手。謝珠把匕首在他眼前一亮說:“你乖乖地聽話,我決不殺你!”

說的是“不殺”,那小廝卻不由得顫抖起來。

謝珠說:“你跟我走!”牽住那孩子跨過長廊欄杆,到了一處假山石後。

謝珠問他:“這盤果子可是送到你們老爺那裏去的?”

那孩子顫聲說:“正……正是!”

謝珠低喝:“輕聲些,不然我就是一刀!我來問你,你們老爺可識得你?”

那小廝說:“自……自然……自然識得的。”

謝珠問:“適才過去那兩個呢?”

小廝說:“那是喜……喜兒和萬兒。喜兒老爺叫得出名字,萬兒老爺卻識不得,他上個月才來,又不在前宅服侍。”

謝珠說:“你放下盤子,脫下衣帽來!”

那小廝央告:“你不要殺我……”

謝珠不耐煩:“殺你做什麼?我要你衣帽!”

那小廝顫抖著脫下衣服,謝珠一把扯下他小帽,自己戴上,把那小廝捆作一團,塞住嘴巴。

謝珠更衣時那小廝已看出對方是個女孩兒,此時蓋到他身上一件衣裳又散發出一股淡淡的脂粉氣,他不由得後悔:“早知這小賊是個女孩兒,我早奪下她刀,放倒她了!”

他隻見這“小賊”比他矮著一截子,卻不知隨便“放倒”不得!

話說謝珠換好衣服,端起托盤,沿長廊直奔前院。她原先就急於弄清裏邊是些什麼人,談些什麼,此刻更迫不及待要進去看看,“確是季三省,得便就殺了這賊”!

她把來時要慎重從事的念頭一下子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謝珠進了正房,推開隔扇中間的門,原來裏頭還有一重隔扇,再穿過去才進入正廳。

見屋內燈火輝煌,賓客滿座,謝珠有些吃驚,自悔冒失:“我怎麼忘了問問那小廝,黃子善和姓侯的家夥在不在這裏!”偷眼望去,正麵陳列兩張幾案,一張幾案上是薑文成,另一張幾案上端坐著一個身著官服三綹黑髯的白麵官員,依稀就是季三省。側麵各有一張幾案,一邊是個身材魁偉儀表堂堂的大漢,另一邊卻是個其貌不揚的黑瘦男人。看看托盤中同樣花色的果子恰是四盤,謝珠低眉垂眼上去,依次在四張幾案上擺好。

那薑文成對進來的小廝睬也不睬,依舊講得熱鬧,謝珠卻一步不敢停留,提了空托盤出來,隨手帶上隔扇的門。來到院內四顧無人,謝珠不甘心,又折回去,進入第一道隔扇,附耳到裏邊那道隔扇上聽。隻聽薑文成嘶啞著嗓音說:“說起這事,是下官失職了!不但季大人那裏不住地斬草卻難得除根,就是葛大人和霍壯士,也因下官治民不嚴,大大地吃了連累!”

謝珠一時不解。又聽得一個人說:“薑大人過謙。如若說到‘根’字,怕是那毒根還在敝州,而不在貴州。倘沒有藍漪湖邊和敝州別處刁民騷亂,鄭陽和喬大祥兩個魔頭哪裏會逞凶一時?倘這兩個沒了作為,程謙那個老狗自然就是水上浮萍,老老實實做他的莊主了!”

謝珠暗暗咬牙:“果然是季三省這個狗官!”她也隻是在義軍攻占縣城時聽說抓了縣令趕去看熱鬧,見過季三省一眼,此時聽他講到自己家鄉之事又提到外公和鄭爺爺,自是這狗官無疑!隻不曉“程謙”是誰,“他說‘做莊主’,又似乎暗指出同我外公的關係,莫非是朱爺爺?”她並不知朱太公在外麵闖蕩時用的正是“程謙”這名字。又聽另一個人說:“至於我們弟兄,更要感念薑大人!我原以為要落得個終身殘疾,早萬念俱灰,萬也不曾料到薑大人竟是位神醫,此番才知那‘手到病除’的話是實實在在的了!”

薑文成哈哈大笑,說道:“葛大人哪裏話來!下官所施,不過左道旁門之術,那個‘醫’字是不敢當的,更休說是‘神’。倒是葛大人和霍壯士慧眼,識出朱家寨這顆毒瘤,為敝州地方上除了大害!”

謝珠聽了這話,心不由得向下一沉。這個“葛大人”和“霍壯士”分明就是三奶奶說的葛森和霍天亮兩隻皇家鷹犬了!“我到莊裏時他們在那兒關著,怎麼竟在這裏?難道他們是被官兵或高手救出的?如此看來,怕是朱爺爺和三奶奶凶多吉少!”

謝珠一時心亂如麻。

她可不知道朱家寨出事同她大有關係。

那日謝珠偷偷離莊之後,齊三姐喪魂失魄一般。她將壓在案上瓷瓶下一張條子翻來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老淚把那紙也濕透了。她將此事告訴朱太公,太公問她:“你可對她講了芷兒的事?”

齊三姐不慣說謊,期期艾艾講了。太公冒火:“你還想胡鬧到幾時?蕭姑娘兩個到這裏的那一夜,你就跑去渾攪,當是我不知道?偏珠兒一來你又迫不及待對她說這個!她哪裏是去什麼宣城,分明去歙縣城裏救芷兒去了!她同我見麵時說要幫我經營朱家寨,興致勃勃,哪裏有去別處的意思?她去闖薑文成的狼窩,不是白白送死?就隻有你外孫女兒是寶貝,別人家女兒都不是孩子!”

齊三姐情知理屈,挨了一頓臭罵一句不敢還口。她後悔不迭,即刻要去追趕。朱太公說:“又要胡來不是!這妮子輕功不弱,你路上未必追得上她。到得州城,你怎麼躲過薑文成眼睛?”

三姐知道自己任憑怎麼化裝,那駝背總遮掩不住,弄不好確也白白給朱家寨找麻煩。

朱太公歎了口氣:“也隻好我親自跑一趟了,好歹在小妮子闖進薑府前攔住她。”

計議定了,已屆申時,太公即刻動身。他騎上匹好馬一路狂奔,不間斷奔馳了近四個時辰,看看夜空,三星已斜,到底上了幾歲年紀,隻覺精神困頓,況且馬也要飲水喂草料,就路旁一個小店裏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