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珠越想越急，便悄悄扭動，想掙脫繩索。也不知身上絲絛是什麼怪絲織的，澀而不滑，並且越掙越緊。剛停下無謂的掙紮，便聽得廳門外極輕微的腳步聲，謝珠心中緊張：“糟糕，他們來了！”她所處位置距廳門很近，想趁廳上那幾個尚未覺察時設法暗示自己人離開。結果還是黑蝙蝠藝高一招，距離雖遠，早察知外頭有人竊聽，身體在椅上猛一旋，輕飄飄飛到門前，足未著地，手已將門拉開。
謝珠一驚，定睛看時，門外站著的竟是黃子善，心中一塊石頭落地。
薑文成問道：“你來做什麼？”聽那話音，十分不悅。
黃子善邁步入廳，朝上打躬說：“啟稟大人，侯爺經調治已能動轉。不知我等該在後廂護院，還是來這裏聽候調遣？”
薑文成心裏有氣：“我適才不是已然吩咐過，讓你後宅裏待著嗎？看見你們季大人在這兒，你瞎賣弄什麼？有本事你幹出點有用的事來！昨天這丫頭來，你明明認識，硬把她放走了；今天你又放走了一個。不管怎麼說，侯霽賣了力氣，受了傷，誰知道你老小子怎麼耍滑頭來著！”
其實他是不知道黃子善的那段隱情。黃老頭是不放心，想前邊來探探動靜：薑文成到底把那丫頭交給季三省沒有？他們到底有沒有審問那丫頭的意思？如若審了，那丫頭是不是還那麼硬氣，一言不發？果真這樣，可就好了！
他不過想外頭偷著觀察動靜，還預備了兩句話，即使他們發現了自己，也有的說。
謝珠小腦袋瓜兒轉得快：“你老小子既是來請示，就該一直走進來，躲在外頭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在座的幾位，季三省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出來抓我，可是他派遣的。你沒抓著我，這還不算，你把他的愛將謝林也搭進去了。說實在的，沒有你跟謝林那一鬥，我要殺謝林還真不容易。我就不信你跟季三省那狗官稟報的時候，敢把這檔子事兒也說出來！如今我落在他們手裏，你多半是擔心我把這事供出，這才前來刺探……”
有季三省在場，薑文成雖然不悅也不便表示出來，打狗還得看主人呢！當下向黃子善說道：“難為你操心。夫人膽小怕事，你們就留在後院兒吧，這裏有我們呢！”
黃老者答應一聲，轉身往外走。謝珠腦裏一轉：“機不可失！這老小子是把硬手，單是他就夠我朱爺爺應付一氣的，能嚇跑他豈不大妙？對，有棗兒沒棗兒，打它一竿子！”
謝珠盤算已定，見他走過身旁，忽然笑嘻嘻地說：“好好保護夫人吧，她可不是謝林，你千萬別跟她動刀子玩兒！”
黃子善猝不及防，心中吃驚，臉卻一沉：“你說此話是何意？”
謝珠說：“我是何意，你老人家自己心裏明白。再說，這兒有好幾位大人呢，我有什麼話，也犯不上跟你說呀！”
黃子善色厲內荏，心裏叫聲不妙：“我也真蠢，裝聽不見就過去了，不是越說越露餡兒？”
他急匆匆走出去，到得院中，冷汗早下來了。他沒料到以自己的輕功，竟輕易被人察覺，更沒料到謝珠身為階下囚，居然公開挑戰。他們幾個像是屋中閑談，顯然還沒審問謝珠，看季三省臉上神情，也不像已知道那樁事。如今謝珠懷恨，沒頭沒腦來這麼幾句，在場人誰個聽了不疑？更不用說季大人這樣有心計的了！謝珠明白無誤地提示他們要揭發他，此刻他們必然已開始追問謝珠，問她他怎麼跟謝林“動刀子”，看來他這段事無論如何瞞不過季大人了！所幸季三省、薑文成並未將他當場留住。不乘此刻逃命，還等什麼？
黃老者想到這裏，牙一咬，腳一跺，長歎了一聲，徑直走出大門，朝黑影裏大步去了。
薑文成已盡知謝林的事，見黃子善走出廳去，問謝珠說：“你說他和謝林‘動刀子’，這究竟是何意？”
謝珠看也不看他一眼，一擰小脖兒說：“我自和他講，幹你什麼事？你管得著嗎！”
季三省何嚐不想知道這事？不過是因為早知這小賊十分倔強，不願自討無趣，當眾損害自己尊嚴。他見薑文成代他受過，向薑文成微笑點頭，以示歉意。
薑文成見這小丫頭如此神氣，料來施迷心之術也無法奏效，便以苦笑回報季三省，聊以解嘲地對謝珠說：“是你自己要向我們言明，此刻又賣關子！”
謝珠全不睬他。
季三省向薑文成一拱手說：“多謝大人關照！這些事日後自然清楚，我諒她也不能不講！”
謝珠仍然不睬。兩人剛轉了話題，一個家人進來稟報：“黃爺讓稟告老爺和季大人，他有些急事要辦，請老爺和季大人勿怪。”
薑文成愕然：“他此刻在哪裏？”
家人回道：“出大門去了。”
薑文成和季三省四目相對。季三省撚須微笑道：“這事我早已料到了！”
謝珠忽然開口：“先說是‘料到’，後說卻是‘馬後炮’！”
說畢，小姑娘縱聲大笑。
黑蝙蝠看局麵甚是尷尬，用話岔開。四個人又坐了一會兒，聽得打了三更。薑文成站起，一揖說：“三位大人今日鞍馬勞頓，就請後麵歇息！我料他們今夜也不敢再來了。”
黑蝙蝠料定今夜這一夥人必來劫人。他從和季三省、薑文成交談中已弄清這些人的關係，倘若來了，其中多半要有蕭菱和那個飛石鎖砸他的童兒，這樣既能抓住要犯，又可報一石之仇，因此極想留下守候。看著玉麵羅漢，也是戀戀不舍。隻是客隨主便，薑文成既然發了話，自己也不好再講什麼，便同季三省謙讓著一起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