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鳥還像個標本似的戳在原地。我躡手躡腳走進自己的屋子,一邊斜眼看著它,一邊在書桌旁坐下來。彈弓和玻璃彈子都擺在桌麵上不算,我還將姥姥準備裝墩布的一個新木棍倚在書桌旁。“遠則槍挑,近則鞭打”,這下子我心裏踏實多了。大鳥還是一動不動。
一道題沒做完,我忽然想到昨天晚上王磊送給我的八個魚鉤。他爸爸到國外出差,給他帶回來一副漂亮的魚竿,還有四盒不同型號的魚鉤。他真夠哥們兒,每種給了我兩個。我想把鉤拴好,明天跟他一起去釣魚就可以用了。
我取來小漁具箱,拿出魚鉤、腦線和鉛墜兒,專心致誌地拴起來。
突然,有誰一把揪住我一隻耳朵。
揪我耳朵的竟是那隻大鳥!它伸出一隻翅膀,是那隻黑翅膀的尖端揪著我的耳朵,但我感覺到,那不是鳥的羽毛,而是人的手指。大鳥跟我本來有一段距離,或許由於“嘩嘩”的雨聲,我完全不知道它怎麼一下子就到了我背後。它開始“哇啦哇啦”叫,聽那聲音,它在發脾氣。它是報那一箭之仇!
我把手伸向戳在書桌旁的木棒。可是我的手還沒觸及木棒,上身就仰向後麵——我隻好這樣,因為大鳥忽然用力向後扯我的耳朵,我疼得要命。
比疼更糟的是,我覺得我馬上就要成為這家夥的一頓點心了!
完全出乎我意料,它並沒下嘴,隻不過“哇啦哇啦”叫著,揚起另一隻翅膀,指著牆壁。那地方貼著我自己寫了字的一片兒紙。翅膀尖端的一支黑翎指的正是第一行:
10:00—11:00做暑假作業
接下來,那隻翅膀從牆壁上縮回來,按住我的腦袋。那不是什麼羽毛,倒像是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我被按得鼻尖幾乎碰到桌麵擺著的作業本,鼻子對著的是我做了一半的那道題。
“難道……”我胡思亂想起來,“它隻不過是讓我好好地寫作業?”
不管這想法多麼荒唐,我也該試一試。我用準備抓棍子的那隻手抓起桌上的鉛筆,做出要繼續寫作業的姿態。
讓我驚詫萬分的是:按住我頭頂的“手”立刻放開,我的耳朵也頓時輕鬆了。絕了!那家夥竟真的是讓我寫作業!我覺得它後退了兩步,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盯著我看。為證實這是真的,我非常想扭頭看一眼,但是我不敢。我擔心這會引起它新一輪的行動。誰知道它還會幹出什麼來!
我開始做那道沒做完的題,一邊盤算著身後那個怪物。雖然我端坐不動,卻時而把眼睛竭力斜向左麵。在眼睛的餘光裏,我的左後方確實有個靜止的黑影。我看不出它有采取什麼行動的意思,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對這一點越發深信不疑。可是,隻要它站在那裏,就形成一種威懾力量。怎麼說呢?好比是,考試的時候,監場的老師突然在你身後停下來。不回頭瞧瞧,你弄不清他的眼睛正盯著你,還是盯著別人;回頭瞧,肯定會引起不必要的懷疑,甚至招來一句:“東張西望的幹什麼!”你隻能時時承受著壓力,委屈地在心裏念叨:“幹嗎盯著我,我想搞鬼是怎麼著?”
勉勉強強做完這道題,我終於忍不住,扭過頭去說:“老站在那兒多累呀,你坐會兒!喝水不?”
我當然不是為說話而說話,我隻想乘機看看它幹什麼呢。我一扭頭就發現,它正盯著我,傻呆呆的,那樣子極可笑。我說完了,它才彎過一隻翅膀,把尖端的那根大翎子立在自己扁扁的嘴巴上,發出一聲“噓——”。
這是人的舉止,我當然明白。我又坐好,繼續寫作業,心裏覺得無限輕鬆。不管事情有多麼古怪,我可以相信,這隻大鳥對我並沒有惡意。甚至可以說,它對我相當寬容,比方說,它原本可以因為我講話再揪我耳朵一次以示懲戒的。
它並沒有“坐會兒”,也沒有去喝水,依舊站在那兒。我做完第二道題,看看鬧鍾,隻剩一刻鍾就到十一點了。反正我安安靜靜坐在這兒看書,大鳥就不會管我,所以我從放在書桌一角的一摞書上拿下《射雕英雄傳》展開來。昨天夜裏正看到熱鬧地方,姥姥啪的一聲把燈給我關上了。
我展開書,還沒找到地方,左耳朵就被一把揪住了。我疼得要命,“哎喲哎喲”叫著,連忙把《射雕英雄傳》放回去,果然,揪著我耳朵的那隻“手”馬上鬆開了。
真見鬼,它比我姥姥還厲害,居然分得出我看的是什麼書!這呆頭呆腦的家夥是怎麼知道那是本武俠小說而不是語文課本的?它識字?它是真分得出,還是僅僅由於站在那兒沒事幹,揪我一下子尋開心?
我想再換一本別的小說試試,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不冒險的好。
我繼續寫作業。一道題沒做完,我看看鬧鍾,十一點到了!
2 幹活兒能手
我扭過頭去看,它還呆頭呆腦地站在我的左後方。我討好地衝它笑了笑,指著鬧鍾說:“你瞧,十一點到了,我該休息啦!沒錯兒吧?”
大鳥隻是直瞪瞪瞧著我,沒有反應。我說:“看得出來,你明白我的話。你別裝傻,說真的:你跑到我們家幹什麼來了?是不是山裏頭找不著東西吃,來尋摸點兒什麼?要是那麼著,你別客氣。冰箱裏有的是吃的,想吃什麼,你盡管說!”
它眨巴眨巴眼睛,好像不明白我說什麼。我還是頭一回見它眨巴眼。眼睛一眨巴,它就不那麼呆了。我信心大增,又說:“你怎麼會想起來管我的學習?說實話,這個你可多餘了!我這人學習最自覺,不信你到班上打聽打聽去!那張‘暑假作息時間表’就是我自己訂的。你當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訂的呀?”
我根本就不該問這麼一句——大鳥忽然冒火了,“哇啦哇啦”叫起來,一把薅住我耳朵。我趕緊喊:“行行行!你給訂的還不成嗎?哎喲,疼死了!你怎麼老是揪這一隻?換一隻行不行?哎喲哎喲!”
大鳥不鬆“手”,還用大腳丫子照著我屁股踢了一腳。它伸出另一隻翅膀指了指我的“暑假作息時間表”,指的還是那條“10:00~11:00”。我大叫說:“你講理不講理?連腳丫子都上來了!這都什麼時候啦?你不認識表哇?哎喲哎喲,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