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自作聰明的念頭突然闖進我腦子：我實際上是十點一刻才開始做作業的，它會不會是讓我補上那缺少的十五分鍾？
姑且一試吧！我又展開已經合上的作業本。
那隻揪住我倒黴的耳朵的“手”，竟然放開了！
我趕緊寫。為了慎重，我打出一個保險係數來，直寫到十一點十八分。
然後，我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去，請示它說：“這回行了吧？”
它呆頭呆腦地站著，沒有反應。
我站起來，它還是沒反應。我鼓足勇氣往外走，一邊斜睨著它。還好，它仍舊一動不動。
“絕了！”我在心裏叫著，“這家夥貌似愚蠢，竟精明到這種程度——察覺我寫作業的時間少了一刻鍾，還非讓我補上不可！”
我從冰箱裏取出兩支雪糕，一手舉著一支，回到它麵前：“給！這玩意兒不錯！”
它盯著我，一聲不響。我把手縮回來，撕下一支雪糕的紙套子，咬了一口。
“確實不錯！”我吧嗒著嘴說，“不吃？那給你來點兒別的！你吃肉還是吃草？有凍羊肉、凍雞肉，你那個扁扁嘴咬不動，給你泡在水裏，一會兒就軟了。要是吃草，冰箱裏有好幾種青菜呢！”
它隻是眨巴眨巴眼睛，仍舊瞧著我。我坐下來，慢慢吃著雪糕，跟它聊天兒：“看樣子，你是從外國飛來的，不大會說中國話。沒關係，跟我一塊兒，你很快就能學會！別看我數學不怎麼樣，語文還是不錯的。我的作文，老師常在班上念！不管你是怎麼來的，來幹什麼的，首先，我還是對你的到來，表示熱烈的歡迎！——‘歡迎’你明白吧？就是wele，對，wele！”
它對我的英文沒什麼反應，看來，它不是從美國飛來的。我接著說：“在我家裏，你盡管放心！我媽下崗，到天津找我姨做買賣去了；我爸是一家外企的職員，常年住在上海的辦事處。這麼著，家裏就剩下我姥姥跟我，自由極了，你愛幹什麼幹什麼！那老太太愛嘮叨，可絕對是個好人。你要是幹了點兒不怎麼合適的事兒，在我爸那兒可能是一頓揍，在我姥姥那兒，保證你沒事兒！不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不過，像揪耳朵、用大腳丫子踹人之類的事，最好不幹。你想想啊，那作息時間表是我自己寫的，要是我把做作業的時間寫成十點到十點半呢？那是不是就少了半個鍾頭？所以，才少做了十五分鍾作業你就拿大腳丫子踢我屁股，這就沒什麼道理啦！”
大鳥並沒有生氣，我放心了，又興致勃勃地說：“趕明兒我再往上邊加一條兒：十一點到十二點，城市觀光。你大概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我們這座城市。從我們陽台上往下看，就夠美的了；如果你再往高處飛，就可以看看那兒的風景是什麼樣兒！你可以在城市的上空盤旋三大圈兒，我呢，騎在你背上，給你當導遊，不停地告訴你，哪一座建築物是電視台的高塔，哪一條路是長安街……”
我不知道它會不會看穿我心裏的小算盤，仔細觀察著它。見它還是傻呆呆的，我問它：“你會飛吧？我是說，飛！就是，fly！”
為了讓它明白，我平展雙臂，做了一個飛的姿勢。不想這麼一來，已經融化的咬過和沒咬過的雪糕都摔在地上，兩隻手裏隻剩下小木棍兒。大鳥看看地板，似乎生氣了。它抻長脖子，突然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哇啦哇啦”叫起來。
我嚇得奪門而出，剛跑進廳裏，就見我姥姥抱著一大堆東西從樓道走進來。
“怎麼回事？”姥姥丟下雨傘，關上門，疑惑地盯著我，“誰在你屋裏？”
姥姥一定是看出我望著自己房門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沒事兒！”看見怪鳥並沒有追出來，我放心了。
姥姥卻不放心。她把手裏的東西都撂在地板上，走到我房門前，探頭朝裏看。我怕嚇著姥姥，趕緊說：“您別害怕，是一隻大鳥……”
雖然打了預防針，姥姥還是嚇得倒退了好幾步，大叫說：“哎喲媽呀，什麼東西？”
我抱住姥姥的肩膀說：“沒事兒，一隻大鳥。它不會咬您的……”
姥姥背貼牆站著，半步也不敢往前邁：“它怎麼那麼大！”
“跟您說了，是‘大’鳥嘛！”
“還那麼怪模怪樣！哪兒來的？”
要是我說，是它自己闖來的，姥姥就更害怕了。我隻好胡編一氣：“剛才王磊領著它在樓底下遛彎兒，我下去看，說，‘讓我玩兒兩天吧！’他就交給我了……”
“不成！一天也不成！”
“哎呀姥姥，讓我玩兒一天嘛！今天我過生日！”
“它……它不咬人吧？”
“怎麼會咬人！”聽出答應的意思，我高興地說，“您瞧它那扁扁嘴，鴨子似的。”
“沒見過這麼大的鴨子！”姥姥離開牆了，“它會不會滿地屙屎？”
“不會！它自己上廁所！”
我這麼一說，姥姥又顯出疑懼：“它……它坐抽水馬桶？”
“噢，不不！我的意思是說，給它放個盆兒，它知道到那兒去拉，就跟原先咱們家那隻貓一樣。”
姥姥又探頭看我屋子裏那隻大鳥。我跟姥姥談論它的時候，它一直一動不動地聽著。看過一眼，姥姥似乎放心了，開始收拾她撂在地上的那一大堆東西。
“瞧，我給你買什麼來了！”姥姥一邊往冰箱裏裝，一邊美滋滋地說。她正雙手端著一個漂亮的圓盒子，那該是一塊生日大蛋糕，“中午，姥姥還給你做長壽麵！”
可是，姥姥的情緒很快就變壞了。
“什麼東西這麼臭？”她使勁吸著鼻子，淡淡的眉毛擰成個疙瘩，“你那雙球鞋能熏死十個人！塞兩隻臭襪子就能堵住哇？大熱天兒的，就不能自己刷一刷？你爸在家的時候你可不這樣！什麼都得靠我，我有幾隻手哇？瞧瞧地板，那是怎麼回事？錢太多了是吧？雪糕整支地往地上扔！化在那兒，黏拉咕唧的，還不踩得滿屋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