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春天的心
千萬朵葉芽把柳枝點綴得柔軟飄逸了。眉眼鵝黃的柳枝輕拂，春色就水波一樣地蕩漾開去，春意便一天天濃起來。在自然次第綻出的絢麗中，心靈也變得敏感，很容易被塵世裏的絲絲縷縷所觸動。
早晨，我騎自行車去學校聽課。進入校門，一個梳馬尾辮的高個子女孩兒迅速跑過來。她高揚起右手，向我敬個少先隊禮，說：“老師，我幫您推車吧！”我未及應答，她微涼的左手已觸到我的左手，落在車把上。我鬆開扶住車把的手，女孩兒推著車快步走向不遠處的車棚。她將車擺放好，上了鎖，又轉身跑向我。我接住女孩兒遞過來的鑰匙，心底開出一朵溫暖的花兒。
在一年級教室聽課，我坐在最後一排課桌邊。做記錄時，我占用了右邊課桌的一角，這一角的主人是一個小男孩兒。他盡量將書本往右挪，給我騰出稍寬一些的桌麵。他右邊還有一個孩子，桌麵就顯得擠。他的注意力卻並未受到影響，明亮的眼睛，隨著講課老師語言的牽引，或看書，或看黑板。老師指名讓一個同學讀課文，我想看一眼男孩兒的書。我扭著頭，目光落到打開的書上尋字句。男孩兒知曉了我的意思，輕輕地將課本推到我眼底，左手按著打開的書頁，右手食指牽引著我的目光，隨著同學讀出的字句輕移。他小小的身子也挨近我，深藍的校服，貼著我紫色的裙子。我憐愛地注目他，那雙明亮的眼睛，注目著書頁上的字句。或許，下課後，這個小男孩淹沒在穿深藍校服的歡樂溪流裏，我便再也辨認不出。然而這份童真的善意，會如春日的一朵白玉蘭，永遠淨化我慢慢老去的記憶。
聽課後交流，質樸無華的女教師，顧不上喝水潤潤喉嚨，便謙虛地問詢：“我講課有什麼問題，您盡管說吧，我會努力改進……”溫柔甜美的笑容裏，浮出一顆盎然向上的心。
中午回到家，我站在自家的窗內向外望。遠處新綠的麥田邊，一大片長了角兒的楊樹枝在風中搖，枝上綴幾枚鵲巢，有鳥在唱在跳。這讓人想起留有海水印痕的沙灘，以及沙上的海星和貝殼。麥田上新綠的海水，不久就會漫上樹枝的沙灘，將安穩的巢和活潑的鳥兒，掩於歡樂的春潮之下。樓下空地上，坐著一對垂暮的老人。老翁拿一把刷子，漆他的舊三輪車。新漆是鮮綠的，是春天的希望的底色。老婦人背對著太陽，微笑地望著老翁。陽光靜靜地流瀉，讓人默念起“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媼”。許多耐過了冬寒的老人，如這對老人一樣，走出家門，又坐到了春日陽光裏。用不了幾天，老翁就會慢悠悠地騎上三輪，載著老婦人，相伴看草、相攜看花吧？
多美的塵世啊！四季輪回，年年複蘇一個蓬勃的春。桃紅柳綠間，更有著一顆顆春天的心，溢著善意與天真，托舉著謙虛與誠懇，訴說著愛戀與希望……懷一顆春天的心，便永遠有鳥語花香的四月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