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疼痛的瞬間
雪後奇寒。
中午下班，一進小區大門，就見兩個熟悉的身影，很像父親和母親。他們住在幾十裏外，天冷路滑，汽車跑得比蝸牛還慢，怎麼可能來呢？走近，果然是他們。父親拎兩大塑料袋的東西，母親提一個嶄新的鞋盒。
剛看到我，母親就盯著我的腳嘮叨：“我沒猜錯，這麼濕滑的路你也不肯脫下高跟鞋，光知道美，不小心摔一下怎麼辦？”
進了家門，媽從提著的鞋盒裏掏出一雙平底靴，要我試大小。靴子雖是平底，樣式卻新穎時尚，皮質也好。我穿在腳上正合適。媽說：“我和你爸來，一是想看看你，二是擔心你總穿高跟靴，走在路上不安全。下午上班，你就換上這雙平底靴吧。”父親則走到餐廳，從塑料袋裏掏出幾個餐盒擺上飯桌，餃子和菜冒著熱氣，都是我愛吃的。他手的動作有些慢，好像哪裏不舒服，臉上的笑容卻極溫暖。
我工作忙，父母怕我惦記他們，常來看我。媽依然什麼事都替我考慮周全，爸也習慣了給我準備飯菜。我像幼時一樣被幸福的感覺包圍著。
吃飯時，父親的手機響起。我跑去從他羽絨服口袋裏掏手機，一張紙也被帶了出來，是正骨醫院當日的收費單。我拿著單子衝到廚房：“你們有事總瞞我……”父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過是滑了一跤，左手骨頭錯位，捏了幾下就好了。”他吃力地抬起左手，慢慢在空中活動著。他手上的疼瞬間傳到我心裏，桌上的飯菜再也咽不下了。
母親說：“你爸滑倒後爬起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咱閨女愛穿高跟鞋，摔個跟頭更了不得。怕你知道他上醫院著急，本不打算上你這兒來，可實在擔心你腳上的鞋……”
突然想起在外上學時，有一次父親到學校看我，囑咐我踏實學習，不要總往家跑。後來才知道，是母親患膽囊炎住院，怕我回去知道她生病影響學業才讓父親去學校的。
許多個疼痛的瞬間，父母不讓孩子知道。
什麼是愛？愛是在他或她在苦悶傷病的時候，在乎的不是自己的疼，而是你的擔憂和焦急，以及你未必會出現的痛。讓我們逆著這股愛流，在忙碌或閑暇的瞬間，多想一想他們，是否在擔憂和焦急，是否會煩惱和不適，是否有疼痛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