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住進目光裏的春天
早春，乍暖還寒。上下班時，偶爾會見到滿臉皺紋的老父親，靜靜地站在小區花園裏，向樓上望。更早地，從深秋開始，他就有過這個仰望的動作。他仰望的目光鎖定之處，是我家的陽台。順著他的目光望上去，看不出我家陽台和別人家的有什麼兩樣。難道是仰望掛在欄杆上的蔥？
去年深秋，站在陽台上，無意間向外望，發現欄杆上多出幾小捆兒蔥。每捆兒六棵，葉尖挽在一起，整齊地掛在欄杆上。不用猜，這是同住一個小區的老父親買下的。老人有儲蔥的習慣，每年深秋，都會買回幾捆，我們和哥嫂都有份兒。去年剛入秋，我就囑咐：“爸，您別給我們買蔥了，每年一大捆，堆在陽台上，吃不完就爛了……”
老人還是買回一大捆蔥，一定是怕蔥再爛掉，才費了一番心思和工夫，將蔥均勻分開不失美觀地掛在陽台的窗外。他有我家鑰匙，一定是怕我們麻煩，才趁我們上班時進來分蔥掛蔥。
蔥真的沒再爛掉。那日下班，進了小區，才想起最後一棵蔥已吃完，忘了去菜店買。開門進家，門內倚著一個手提袋，袋內整齊地立著兩小捆蔥。那一瞬，恍然記起老父親望向我家陽台的目光。陽台欄杆上的蔥，一小捆一小捆地少下去，老人的目光，洞悉了孩子居家生活的靜好安穩，心中充盈的，一定是滿足與歡喜吧？斷蔥的早春，及時送兩捆蔥過來，於老人，就是力所能及的雪中送炭了吧！
老父親像個神探，不僅知道我們斷蔥，還知道我們何時在家，何時出門。他站在自家六樓的陽台上，可以遙望見我們的車位。不知多少次，戴著花鏡的老父親，目光斜斜地望下去，在各色汽車的長龍中，搜尋那輛常載著他孩子的汽車。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我們的父親母親，無論站在樓下還是樓上，孩子是他們視野裏永遠的風景。仰望陽台的瞬間，俯視車位的時刻，他們溫暖的目光裏，草長鶯飛，葉嫩花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