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愛的台階
女人和男人去登泰山。過了中天門，石階陡入雲際，兩邊山崖壁如斧削。仰頭一看，女人有些心悸和眩暈。她隻得低頭盯住腳下的台階，踩實一步，再挪另一步，如此向上，速度居然沒慢下來。
倒是男人落在後麵。女人暫停片刻，回轉頭。男人走在低她幾個台階的位置，曾經挺拔的身體，突顯了一份鬆馳和臃腫，他緊張的臉正對著她，盯著她的眼睛缺少風情。眾多遊山男子中，他是黯淡少光彩的一個。想著，女人初見山花乍聽鳴泉的驚喜冷卻下來。她的心又陷入婚姻生活的漩渦：曾經憧憬的現世安好，漸漸沉澱成一潭波瀾不驚的死水；女人眼裏的男人，也處處變得蹩腳。他們的婚姻，似乎已到了山窮水盡的境地。
女人拉男人來登山，是想尋回幾許浪漫求得些許慰藉和解脫的。
男人的大嗓門又開始喊了：“別回頭看，盯著腳底下，扶著鐵欄杆！”他的聲音，是緊張強硬的命令，似乎沒有半絲溫柔，這樣的聲音，聽了許多年，她膩了。她實在累了，走走停停。他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登不上去就算了，別裝棒逞強。”她真要逞強給他看，一定要爬到山頂！她抱著這樣的心理，一路艱難向上。
終於登上玉皇頂，她的嗓子眼卻針刺似的疼，腳底也像踩著棉花。他跟上來，扶她坐到山頂的平坦石麵上，從背包裏掏出食品和水塞到她手裏。
盡享了一覽眾山小的美感，他命令，下山吧，咱們坐纜車。她是想坐的，因為並不自信能走下去。但他說要坐，她就得擰著來。
兩個人，又是一前一後下山。男人上山時似乎體力不支，下山時卻跑到前麵。他依然走在女人下麵幾個台階的位置，每下幾個台階，就停住腳步，回轉頭向上看，他的臉，依然繃著緊張的弦。女人給男人一張木然的臉和一雙冷眼。
女人往山下看，雲霧彌漫中，山澗張著黑色的大口深不可測。她的心一顫，腿上殘存的力氣瞬間被抽光，整個人都要飄起來。身邊的鐵欄，正被別的遊人緊握著。她踩著石階的腳站立不穩，身子晃了一下。那一刻，正轉頭望她的男人，快如閃電般飛上兩級台階，雙臂緊緊地鉗住她。
她再也無力往下走。高大的男人把嬌小的她背到背上，順著陡立的石階，一步一步，緩緩地挪下去……
她明白了，男人始終以低於她的姿態，用整個身心嗬護她的平安。婚姻生活不是一馬平川，愛，可以鋪就最安全的台階，轉過山重水複，通向柳暗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