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從宋老夫人的屋子裏回來,一進院門心腹大丫鬟金環便迎了出來。寧氏看她的樣子便知道有話說,便把不相幹的丫頭婆子都遣退了,隻留金環在跟前。

金環看了一眼靠在榻上的姚延意,低聲說道:“回奶奶,田姨娘傍晚的時候來過了,給奶奶送了一對花瓶兒。說是給二爺賀喜。”

寧氏滿不在乎的輕笑:“我當時什麼大事兒,不過是一對花瓶罷了,什麼樣的沒見過?你今兒怎麼也這麼沒見識起來?”

金環回道:“因奴婢瞧著那對花瓶兒有些來曆,所以不敢私自做主。”說著,轉身出去,不多時抱了一隻大盒子回來,打開給寧氏看,又道:“奶奶看,這像不像之前您一隻念叨的那對定窯粉彩百子圖的花瓶?”

“喲,還真像啊!”寧氏很是意外,拿過一隻拖在手裏細細的看。之後十分的詫異,“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這東西我找了好久了都沒找到,她倒是好本事。”

姚延意聽了這話也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看對花瓶,說道:“這應該是真貨。”

金環笑道:“如果是贗品,她敢往這屋裏送啊?”

寧氏聞言立刻瞪了金環一眼:“怎麼跟爺說話呢?”

彩玉忙斂了笑低下頭。姚延意卻不在意,金環是他的屋裏人,不但模樣好,慮事又周全,說話辦事絲毫不比大家閨秀差,是寧氏的左膀右臂。所謂妻不如妾,姚延意自然不會因為金環的一句話就生氣,隻笑道:“她在我跟前沒規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寧氏笑道:“都是你慣得她!”

姚延意笑了笑,轉了話題指著花瓶問:“這個到底是怎麼個意思?”

寧氏搖頭道:“先收了吧,回頭再說。我總覺得她必然是有所圖的,單說是給二爺賀喜,可沒必要拿出這樣的東西來。”

姚延意搖了搖頭,沒多說。家裏的事情,他素來不怎麼過問。

當下,金環把東西收起來,回來鋪好了床,服侍姚延意夫婦二人睡下之後,才吹了蠟燭,關了房門,悄悄地出去了。

卻說田氏整個下午到晚上,心裏都一直忐忑不安。直到小丫鬟喜鵲悄悄地來回說二房院的人已經都歇下了,才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姚雀華因為打聽蕭侯爺而被姚燕語嗬斥的事情田氏很快就知道了,還因為此事被姚雀華的教引嬤嬤給諷刺了兩句。

田氏當時從姚雀華的院裏回來後就惴惴不安,生怕太太因為此事責罰姚雀華。思來想去,最後還是狠了狠心把自己好不容易弄到手的一對古董花瓶送去了寧氏的小院裏,為的就是女兒的事情萬一被太太知道了,寧氏也好瞧在那一對兒花瓶的份上替她遮擋一下。

之後她又怕寧氏不收,是打聽著寧氏在老太太房裏,才親自送過去的,又指著給姚延意道喜的名義,金環才不好直接拒絕,隻說等二奶奶回來看她的意思。

這會兒終於放心了!既然收了東西,就沒有白收的道理。田氏吩咐小丫鬟打水洗漱,也準備睡覺。熟料院門一響,王氏跟前的一個婆子進來,回道:“姨奶奶睡了沒有?太太有話,叫姨奶奶到前麵去一趟。”

田氏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忙堆起笑臉,問道:“這麼晚了,太太還沒睡麼?”

那婆子冷笑一聲說道:“太太事兒多,姨奶奶難道還不知道?快些走吧,太太等急了,大家都沒好果子吃。”

田氏惱這婆子說話不客氣,但她自己心裏有鬼,卻不敢多說,隻得照了照鏡子,理了理衣衫,往王氏這邊來聽訓。

王夫人已經換了外邊的大衣裳,隻穿著家常夾衣坐在榻上,見田氏進來,輕輕地歎了口氣,說道:“按說這幾日家裏有喜事,正是用人的時候。不過,我昨兒做了個夢,夢見菩薩跟我說,家裏最近犯小人,若想平安無事,必得有人去廟裏念一個月的《般若心經》。這個時候,我是走不開的,可菩薩的意思,又不能不聽。我思來想去,也隻有你了!你是老爺跟前的人,比別人有體麵。你回去收拾一下,明兒就去普濟寺住一個月,齋戒念經,為老太太,老爺及家裏所有的人祈福吧。”

田氏一時間如遭雷擊,半天說不出話來。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又道:“這一趟辛苦你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會善待三丫頭的,你放心。”

田氏隻得應道:“是,奴才謹遵太太的吩咐,明兒一早就動身去普濟寺。”

“天色不早了,叫三旺媳婦去幫你收拾東西,明兒一早老太太那邊還有事,你就不用過來請早安了。”王夫人說著,便起身下了矮榻往臥室裏走去。

田氏又恭敬地跟過去服侍王夫人睡下,方安靜的退了出來。

一出王夫人的院門,田氏便‘嗚’的一聲哭了,說要去見老爺。

三旺媳婦冷笑道:“我勸姨娘還是省事兒些吧。老爺這會兒早就睡了,你敢去叫醒麼?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也該知道,三姑娘再小也是主子,也是你能隨便挑唆的?再說,三姑娘做了什麼錯事,與你有什麼好處?我勸咱們還是快些走吧,給您收拾好了行李,也好讓我睡一覺。不然明兒哪有精神送您去寺裏?”

田氏此刻是有苦難言,隻得抹著眼淚回自己房裏,收拾衣裳鋪蓋,細軟體己。這一去就是一個月,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能發生多少事呢!

寺廟雖然說是清靜之地,但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去了那裏自然也少不了打點一二的。再想想自己那一對價值連城的花瓶白白的便宜了寧氏,田姨娘的心又滴出血來。

這個晚上,總督府內宅幾人歡笑幾人哭,都跟姚燕語沒什麼關係。

姚燕語一覺酣眠至巳時方醒,眼看就錯過了給老太太和太太請安的時辰。於是匆忙起身,嗔怪翠微:“怎麼也不按時叫醒我?”

“剛二爺叫人來說,等姑娘醒了直接傳早飯,吃了飯就去前麵。老太太和太太那裏,二爺已經說過了。今兒要走挺遠的路,怕走的晚了,晚上趕不回來。”

“那就更應該早點叫醒我。”姚燕語一邊匆忙穿衣,一邊說道。

“是老太太不許叫的,說需得讓姑娘睡足了才好出門。”

姚燕語暗笑,自己什麼時候成了老太太的心尖子了?話雖然這樣說,但姚燕語收拾妥當後還是先去寧瑞堂給宋老夫人和王夫人請安。宋老夫人又叮囑了些話,又吩咐跟著的人好生照顧著,才放姚燕語等人去前麵。

馬車早已經齊備,姚延意帶著家仆已經等在前麵。姚燕語一句廢話也沒說,直接上了馬車。姚延意比她還著急,吩咐人趕緊的趕路。

他們今天要去山裏,確定止血草到底要什麼樣的,還有那種地蛹,到底是什麼東西,這些要等姚燕語確定了才好辦。而從現在算起,到皇上給的期限一共還有兩個月,從采摘到炮製,還要運到雲都城去,時間實在是不多了!

出了江寧城,衛章帶著六名精兵才跟了上來。

姚燕語從馬車裏聽見外邊的說話聲挑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恰好衛章也回頭看過來。二人眼神交彙,隻頓了一頓,便各自撇開。姚燕語本來以為這人到了江寧自去公幹,不會跟著來了呢,想不到還是來了。還真是盡職盡責。

四月的江南,總是多雨的季節。早晨出門的時候還隻是陰天,剛出了城門便飄起了細細的雨絲。

城外,煙霧蒙蒙罩著一片片水田,入目皆是青綠之色,呼吸的空氣亦是清涼濕潤,舒適愜意。若不是急著趕路,姚燕語真想下車去自行走一段,吹一吹這濕潤的微風,淋一淋這沁著田野氣息的細雨。

此一行的目的地是蟠龍山,姚燕語說,當初她發現止血草和地蛹的時候,就是在蟠龍山普濟寺後麵的山穀裏,所以這回還得去那個地方。

出城十六裏路,大半兒都是官道,行至蟠龍山附近,官道變得狹窄,馬車雖然也能走,但開始顛簸起來。姚燕語有些受不住顛簸,因歎道:“好想騎馬啊!”

翠微無奈的說道:“姑娘不是不敢騎馬麼,再說,咱們也沒穿騎裝啊。”

翠萍則笑道:“下次出門姑娘還是穿男裝吧。男裝方便,想騎馬就騎馬,想坐車就坐車。”

姚燕語點頭:“這話說的是,怎麼不早說!早晨出門的時候就該穿男裝的。”

翠萍又歎了口氣:“不是還得去給老太太請安麼!奴婢怎麼敢讓姑娘穿男裝?老太太還不把我們給罵死!”

翠微忙擺手道:“姑娘在京城的時候頭一回上馬就摔下來了?這會兒想想,奴婢心裏就後怕呢。以後再別說騎馬的話兒吧!”

一句話提醒了姚燕語那次因為衛章被摔下馬的事情,又轉頭瞪了車外某人孤傲的背影一眼。

因為是雨天,路上行人不多,這山間的石板路上更加幽靜。

姚燕語直接把車窗簾子掀起來,讓外邊的微風細雨都吹進來,她則靠在窗邊,眯起眼睛任憑雨絲往臉上淋,貪婪的感受著這份清涼。衛章不經意的回頭,看見她這樣子,微微蹙了蹙眉。

又走了一段路,帶路的家仆忽然指著前方說道:“二爺,那好像是咱們府裏的馬車,怎麼停在那裏?”

姚延意舉目望去,見山路上的那輛馬車車頂上一柄小旗,寶藍色的旗子上修者的正是姚家的家徽。因此皺眉道:“你們兩個上前麵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家仆應聲,催馬上前去問,原來是田姨娘去普濟寺,半路上車軲轆拔了縫兒,不能走了。

姚延意聽了家仆的彙報,皺了皺眉頭,低聲說了一句:“真是添亂。”

姚燕語便道:“既然是家裏人,不如上車,我們順路把她送過去吧。這裏離普濟寺也不遠了。”

姚延意也沒有什麼好辦法,這會兒雨越下越大了,他們不曾見到還好,現在已經見到了,總不能把女眷丟在這山路上。

田氏見到姚燕語,像是見到救星一般,連聲道:“二姑娘真是救命的菩薩,我還以為這會兒要走去普濟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