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延意看著衛章,半晌方緩緩搖頭:“你不能去。”

“嗯?”衛章不解,宰相府又不是龍潭虎穴,為何不能去?

“我們這次去宰相府是不得不去,肯定瞞不過皇上的眼睛。”姚延意壓低了聲音隻說了這一句話。

衛章心神一凜,漸漸地明白過來。

姚燕語今天提出了輸血和血型的論題隻有他們幾個人知道,但這件事情太大,若是皇上翻臉隻有一個姚家加上鎮國公府也不一定能保她安然無恙,而自己這個五品武將說白了也隻是鎮國公府的附庸而已。所以豐宰相府姚燕語今晚必須去。無論如何,今晚要拉豐宰相下水。

而衛章身為武將,卻不適宜跟豐宗鄴這個文臣之首走的太近。

豐家滿門富貴,皇後出於豐家,郡主又嫁入豐家,豐少穎又是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但不管聯姻怎麼轉,豐宗鄴或者說豐家依然離兵權很遠。之前豐宗鄴也有把族中子侄安排到軍營中去曆練,但沒有一個能出人頭地,不是不堪重用,便是負傷榮歸,到現在,豐家嫡係隻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隻知道風花雪月的豐少琛了。

這是為什麼?

遠離權力中心的人自然不會多想,但姚遠之卻早就跟自己的兩個兒子分析透了。

皇上是絕不會準許手握重權跟皇室密切相連的豐家掌兵權的。

衛章現在是年青一代武將裏的佼佼者,而且他出身幹淨,跟皇權爭鬥離得很遠。

雖然他是鎮國公愛將,但韓家隻是尚主,凝華長公主是皇帝的胞妹,跟幾位皇子都不親近,太後薨逝後,凝華長公主除了年節之外基本不進宮,跟後宮妃嬪也沒什麼往來,皇上自然對韓家放心。

將來的事情誰也不敢說,但今晚的事情,衛章能躲開自然要躲。

他今晚若是去了豐宰相府,再被皇上知道了,雖然不至於毀了前程,但至少皇上會對他多一番猜忌。縱然沒有猜忌,心裏也絕不會舒服。所以,衛章不能去。

“你先回去吧。”姚延意看衛章自己漸漸地想明白,又低聲催促。

“好。”衛章點點頭,心裏對自己二舅兄的深謀遠慮而歎服。

姚燕語回來也隻來得及換了身衣裳喝了口茶,便由姚延意陪著一起往宰相府裏去。出門的時候姚延意還吩咐申薑:“你去鎮國公府尋來福大總管,告訴他二姑娘來家裏了,我們這就去宰相府,讓他不要著急。”

申薑答應著,一溜煙兒跑去。

姚延意又吩咐車夫:“快點,人命關天的大事兒,磨蹭不得!”

車夫搖起馬鞭趕著馬車往豐宰相府的方向駛去。

豐宰相府和尋常日子沒有任何兩樣,大門緊閉,兩隻大紅燈籠安靜的亮著。

姚延意下車去叩門,並報上名號,門人先是一呆,出門往外看了看,不見大管家來福的蹤影,越發奇怪:“姚大人,我們大總管……”

“他隨後就來。”姚延意皺眉道。

“是姚大人來了?快請入內,我家老大人等候多時了!”門裏又出來一個年長的下人,朝著姚延意拱手行禮,又吩咐旁邊的年輕人:“速速打開角門,讓姚大人的馬車進來!”

姚燕語坐在馬車裏進了豐宰相府的大門,然後至二門處下車,直接上了一頂小轎,便由婆子抬著匆匆往裏走。前麵有老家人引路,姚延意皺著眉頭跟在一旁,身後還有翠微翠萍兩個丫鬟。

一行人匆匆至豐老夫人的萱茂堂,小轎落下,姚燕語從裏麵走出來,便見一個五十多歲的婆子等在門口,見了姚燕語忙上前行禮:“姚姑娘安。”

這個嬤嬤姚燕語之前見過,知道她是豐老夫人身邊的人,於是忙道:“嬤嬤不要多禮,老夫人如何?”

這婆子很是客氣的側身:“姑娘請隨老奴來。”

按理說,萱茂堂乃是宰相府內宅,姚延意身為外男不便入內。那婆子看姚延意遲疑不懂,便又福了福身,很是客氣的說道:“姚大人,我家老爺也在裏麵,姚大人請。”

姚燕語兄妹隨著那婆子進了萱茂堂的院門一路往後,穿過正廳又繞過一道垂花門,又拐了個彎兒,從萱茂堂的西北小門出去,進了一個幽靜的小院。

一進小院姚燕語便覺得莫名其妙的緊張,忍不住環顧左右,卻發現這小院周圍的屋頂房角以及花叢樹木之中藏著至少十幾個人。這些人顯然都是傳說中的高手,藏匿在此處不動聲色,是為了劫持誰,還是為了保護這個小院子?

姚燕語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暗想,小院子裏是什麼人,居然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到了這個小院,那嬤嬤便不再往前,隻福身道:“姚姑娘,請進正屋。姚大人,請隨奴才往這邊來用茶。”

“二哥。”姚燕語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轉頭看著姚延意。

“嗯,怎麼了?”姚延意並沒有發現這小院周圍藏了那麼多人,他沒有姚燕語那麼好的目力和聽覺。

姚燕語剛要說什麼,正屋的房門從裏麵打開,宰相豐宗鄴從裏麵走了出來,見到姚延意兄妹,上前著拱了拱手:“姚大人,姚姑娘,可把你們盼來了。”

豐宗鄴滿鬢白發,脊背微微躬著,燈影搖晃之中,垂暮之感倍增,讓姚燕語看了有些不忍。

“下官見過宰相大人。”姚延意忙上前兩步行禮。

豐宗鄴忙一把拉住姚延意的手,說道:“好了好了!這是在家裏,姚大人和姚姑娘是我家的貴客,老夫慢待了。姚姑娘,人命關天,快請入內診治。姚大人,老夫陪你這邊用茶。”

姚延意頓覺奇怪,老夫人病了,兒子媳婦都不在跟前?隻是這些疑問他也不好問到臉上,隻得轉頭跟姚燕語說:“你去吧,好生替老夫人把個脈。”

“是。”姚燕語答應著,又朝著豐宗鄴福了福身,方跟著一個嬤嬤進了屋子。

這屋子雖然不大,但卻十分的精致,進門是一道雙麵繡玉蘭同春的大屏風,婆子引著姚燕語拐過屏風又往西裏間去,層層帳幔之後姚燕語看見一個高大的背影,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這背影……好像是皇上啊!

姚姑娘頓時站住腳,多一步也不肯走了。

那婆子早就悄然退了出去,身後的翠微和翠萍尚不知情,因見一個男子在內,翠微便上前來擋住了姚燕語,低聲問道:“姑娘,怎麼回事兒?”

“退下。”姚燕語低聲說著,伸手把翠微拉到身後,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等著那人轉過身來。就算是像皇上,也不能隨便就拜啊!萬一拜錯了也是要掉腦袋的。

那人聽見動靜也不轉身,隻看著榻上躺著的那個人,沉聲道:“姚姑娘,快點。”

的確是皇上。雖然不知道原本應該在外避暑的皇上為何會突然出現在豐宰相家裏,但姚燕語聽見這句話就立刻跪了:“臣女姚燕語參見皇上,吾皇萬歲。”

翠微和翠萍倆丫頭直接嚇傻了,最後還是姚燕語一手一個拉了一下,倆人才普通跪倒在地,倆丫頭頭一次麵聖,嚇得氣兒都喘不過來,話更是說不出來。

“都起來!”皇上的語氣不怎麼好,卻已經轉過身來看著姚燕語,“快些給朕的皇兒治傷!”

姚燕語心頭一震,皇子受傷可不是小事,於是忙穩住心神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矮榻上躺著一個十五六歲麵白如紙的少年,有兩個同樣麵白如紙的小廝跪在旁邊,一個手裏端著藥,另一個拿著帕子。再旁邊,皇上的禦用太醫張蒼北也跪在地上,一臉的無奈。

地上有一地沾了血漬的白棉布,一看床上這位皇子就是受了很嚴重的外傷。

“殿下傷到那兒了?”姚燕語問。

張蒼北抬手掀開六皇子雲瑛身上的薄被,露出裹著厚厚一層白紗布的身體。

看包紮的樣子,傷口應該是在上腹部,看白紗布上的血漬可斷定傷口肯定不小,而且出了這麼多血,也肯定不淺。這應該是致命之傷。

姚燕語繼續問:“什麼時候受的傷?傷了多久了?”

“昨天受傷,到現在已經十二個時辰了。”張蒼北回道,“而且,六皇子的傷口經過了顛簸之苦,中間曾經開裂過。”

皇上的臉色陰沉如水,壓抑著極大的怒氣:“姚姑娘,你一定想想辦法,保住小六的性命。”

姚燕語可不敢隨便應承,隻得硬著頭皮說道:“臣女竭盡全力。”說著,她伸手去搭在六皇子雲瑛的脈搏上。脈搏跳動十分虛弱,失血過多,這位年輕皇子的生命力正一點點的減退。

“萬歲爺,殿下傷的太重了,失血又太多……”姚燕語皺起了眉頭,難道要由皇子做這輸血第一人?

皇上啞聲低吼:“你隻管說怎麼治!不管怎麼樣,朕一定要小六活著!”

來的路上,姚延意把血統動搖國本的事情細細的跟姚燕語說了一遍,並叮囑她這次給宰相府的人看病一定要盡力,如此將來若是皇上對她提出的血型論和輸血治療的事情質疑,豐家或許還能站出來替她說兩句話。

然而現如今的事情卻跟預期的完全不一樣,兄妹倆千猜萬想也沒想到是皇子受傷在宰相府中救治。

至於六皇子為何會受傷又為何會在宰相府的事情,姚姑娘自知身份,不敢多問,六皇子這樣子必定用了自己秘製的傷藥,傷口應該已經愈合,外出血應該已經止住,但從脈象上看,應該還有內髒出血的現象,如果不及時手術的話,恐怕他難以久活。

萬般緊急之中,姚燕語心一橫,說道:“最快的辦法是給他輸血,並及時手術。因為臣女斷定殿下已經傷及內髒,若不及時手術,恐怕難以保住性命。”

“真的有救?!”皇上與急切憤怒悲痛之中生出一股希望來。

“能救,但這裏不行。”姚燕語無奈的說道,“這裏沒有臣女需要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