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北已經做完了姚燕語交代的血凝試驗,整個人還處於興奮之中,聽見皇上問話,忙躬身回道:“回皇上,姚姑娘一夜未睡,這會兒應該是還在休息。”
皇上皺眉道:“朕看小六兒的氣色還是太差,你說是不是再讓老三給他多輸點血?”
“回皇上,臣剛才已經按照姚姑娘說的做完了一整套測試,臣已經明白這血型的道理,六殿下是甲乙型血,他的血液中既有甲抗原,也有乙抗原,所以,不管是甲型血還是乙型血,還是零型血都是可以輸給六皇子的。”
皇上驚訝的問:“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你的血或者誰的血都可以給小六用?”
“回皇上,是這個理兒。”張蒼北忙回道:“但為了保險起見,在輸血之前還得把那人的血取一點,跟六皇子的血溶到一起做一下試驗。這樣才能確保萬無一失。”
“那你之前說的不都是廢話嗎?”皇上皺眉哼道,“你羅裏吧嗦的,還不如姚姑娘說的清楚呢。”
張蒼北被皇上搶白,隻得無奈的低下了頭。
“父皇……兒臣已經無礙了。”雲瑛抬手牽了牽皇上的衣袖,“三哥把血都給了我,他自己也會生病的。”
皇上聽了這話,點點頭,也對。老三老六都是親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看看兒子蒼白的臉色,皇上的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其實,能用別人的血來救自己兒子的命,也很不錯呢!
張蒼北被皇上說的心裏一陣忐忑,卻不知道皇上此時卻是另一番心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人的性命都是皇家的,天下人的血自然也是皇家的,我想要誰的就要誰的!
感情皇上把天下人的血都當成了藥材!
所以不得不說,人的思想真的是很奇葩的存在,你在這裏戰戰兢兢,卻不知道人家已經從另一個角度去想事情了。
姚燕語其實早就醒了,隻是懶得動,一個人躺在床上默默地想事情。翠微進來回說六殿下醒了,皇上過去了。她才起身洗漱更衣,又吃了兩塊點心喝了一盞茶才不慌不忙的過去看六皇子。
她自然是故意的,她必須得給張蒼北足夠的時間給皇上解釋這血型一事。
張蒼北是跟了皇上幾十年的老太醫,熟知皇上的脾性,皇上也更信任他。所以這件事情由他說出來要比自己說出來更合適。
因為姚燕語交代過六皇子的胃受了傷,暫時還不能吃飯,但這裏沒有營養液,所以隻好給他喝跟清水一樣的黍米湯。所以姚燕語進來時,六皇子貼身的小太監正給他喂米湯。
皇上在一旁看著,既心疼又無奈。
張蒼北站在一旁卻是一臉的激動。昨天還奄奄一息,今天就可以喝米湯了!
皇上見了姚燕語,第一句話就是:“姚姑娘,你看我兒臉色蒼白,又不能吃飯,是不是再給他輸點子血?你說誰的合適,咱就給他用誰的。”
姚燕語差點沒反應過來,什麼叫誰的合適就用誰的?皇上當輸血是吃飯嗎?什麼好吃就吃什麼?
暗暗地歎了口氣,姚燕語忙躬身回道:“回皇上,沒必要了。六殿下身子虛弱也並不隻是失血過多這一件事,身體受創,各方麵的功能都弱,這是要慢慢地養的。”
“嗯,就聽姚姑娘的。”皇上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寶貝兒子,又歎道:“姚姑娘,你救了朕的六皇子,朕要好好地感謝你。你說吧,想要什麼賞賜?”
我想要的多了!我想要錢,想要很多很多的錢,想要房子,想要很大很大的房子……姚燕語從心裏翻了個白眼,最討厭上位者這副嘴臉了,好像他無所不能似的。
不管心裏怎麼吐槽,姚姑娘麵上還是畢恭畢敬的,再次躬身回道:“謝皇上,這是臣女應該做的,不敢居功。”
“你倒是個省心的。”皇上在這小屋子裏轉了一圈,歎道:“你這一套整的這麼複雜,費了不少心思吧?”
姚燕語忙回道:“回皇上,臣女琴棋書畫都不通,也隻這點愛好,父兄溺愛所以任憑臣女的弄這些。”
皇上走到那一堆器皿跟前,隨手拿起一個試管翻過來調過去的看著,笑問:“你之前給人家要什麼玻璃煉製的秘方,就為了弄這個?”
姚燕語忙又回道:“回皇上,最初的意思是這樣,但後來臣女看見那些工匠也可以做出很多別的東西,完全可以做生活日用品,東西不貴,但還挺美觀,所以便想著隻做這些是在太可惜了,便叫工匠們畫了一些杯盤花瓶茶具等物品的樣子,試著做了一些,倒也另有一番風韻。所以臣女想著,如此,那作坊裏的工匠們也能多拿點工錢,臣女也不至於太拮據了。”
皇上聽了這話不禁失笑,因問:“你堂堂姚總督之女也會拮據?”
“讓皇上笑話了,俗話說,坐吃山空麼。”姚燕語又從心裏翻了個白眼,給您的兒子治傷,別說工錢,我連個正常的醫療器械損耗費都不敢要。能不拮據嗎?
皇上又微笑著問:“剛才朕在那邊休息,看見有一隻花瓶很精致,還以為是水晶的,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不是吧?”
姚燕語忙道:“皇上英明,那就是玻璃的。”
皇上笑道:“看樣子不錯。回頭朕跟燕王說一聲,讓宗正院給你送些樣子並順便送銀子來,過年的時候,朕也添些新的用具。”
燕王現管著宗正院,負責皇家內部事務,皇上及宮裏各級嬪妃的衣食住行采買等都從宗正院裏走,皇上一句話就給了姚燕語一宗大買賣。
“謝皇上隆恩。”姚燕語忙跪拜謝恩。
“先別忙著謝恩。”皇上笑眯眯的說道:“朕覺得你這些東西安放在這個小莊子裏實在太不方便了。你的婚期也近了,將來總不能嫁了人做了將軍夫人還每天都往莊子裏跑吧?你這些——”皇上抬手指了指那邊窗下的一堆器皿,“都搬進城裏去吧。你們姚家在京城的院子是小了點。朕銀子沒有多少,房子還是有一兩處閑置的。”
姚燕語本來就跪在地上,這會兒也不用起來了,直接在此磕頭謝恩。
皇上當日便離開了蝸居小莊,身為天子,他一言一行都牽動著家國天下,所以不能不小心。而且他從微服私訪的過程中忽然消失,若是兩天都沒有露麵,朝中大臣該炸窩了。豐宗鄴再是文臣之首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走的時候,皇上帶上了三皇子,卻把六皇子和張蒼北一起留了下來,並留給姚延意一句話:“勞煩姚愛卿替朕好生照顧好小六兒。”
姚延意敢不盡心麼?這可是皇上的寶貝兒子,替皇上擋了箭的,現在七個皇子裏麵,六皇子怕是皇上心頭第一位呢!
如此,姚延意便把京中所有的庶務都暫時放下,一門心思的呆在蝸居小莊裏伺候這位六皇子。
張蒼北倒是遂了心願,張太醫早年間是一個江湖郎中,因為對藥理和毒理都特別的精通,被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發現後帶在身邊,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若說不寂寞,那是不可能的。要不高手都講究個獨孤求敗?
這些年他看著太醫院那些庸才每日裏要麼戰戰兢兢,要麼鑽營投機,看的都煩死了。如今終於有個人能給他點新鮮玩意兒了,皇上又開了恩典,準他留下來研習探究,張太醫怎麼能不高興!
接下來的日子裏,張太醫幾乎霸占了姚姑娘的所有試驗器皿。
他本來就善於煉製各種毒藥,解藥什麼的,這會兒見了更好用的東西,而且各種藥材都是現成的,便忍不住手癢。
姚燕語上輩子學的是西醫,去國外進修的是心外科博士,後來因為飛機事故穿越到大雲朝,不得已研修了十年《本草》。然而,華夏醫學是多麼博大精深的學科,十年來姚姑娘兢兢業業,越是讀得多看得多做得多了,便越覺得自己好像還有很多很多沒有了解,沒有學會,更沒有貫通。如今有了一個大雲朝醫界裏拔了頭籌的老家夥,不抓住機會從他身上挖點東西多虧啊?
於是兩個人湊在一起,從草藥植物本體的雙向性辯到世間萬物的相生相克,從湯藥製劑辯到丸藥配方,從太乙神針辯到五龍針法,甚至從天文地理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對人體的影響辯到身體的五髒與五行的關係。這一老一少簡直是辯了個天昏地暗,旁邊養傷的六皇子雲瑉無奈至極,隻得要求翠微帶著人把自己抬出去曬太陽。
後來,張蒼北說到高興了,一本正經的逗姚燕語:“小女娃,你還是差點功夫,不如你拜老夫為師,老夫把平生所學都教給你。如何?”
姚燕語聞言毫不猶豫的站起身來,朝著張蒼北行了拜師大禮:“學生姚燕語拜見老師。”
“咦?”張老頭兒原本還指望姚姑娘能狡辯幾分的,本來麼,這幾天不管說說什麼,這小姑娘都是一副傲然的神色,好像天下醫藥之理沒有她不懂的,誰料想這拜師禮居然行的這麼痛快?
“不好!讓你這小女娃鑽了空子!”張老頭兒一把胡子翹了起來,意識到自己這是上當了。
姚燕語還跪在地上,卻抬著頭笑眯眯的看著這老頭兒:“怎麼,老師這就反悔了?難道剛才說的拜師之事隻是誆我的?”
“哼!我誆你作甚?”張蒼北傲嬌的哼了一聲。
“那就好,學生心眼兒實在,老師說什麼我都當真。”姚燕語又拜了一拜,然後笑吟吟的站了起來,轉身吩咐翠微:“把我叫人新打的那副刀具拿來,送給老師算是拜師禮。”
翠微忍不住心疼,那套刀具一共二十四把,可是姑娘的心頭寶,花了好些錢不說,也費了好些功夫。如今姑娘一次還沒用呢就拿來送了人。
張老頭兒老早就對姚燕語那套手術刀好奇了,現如今自己也有了一套,而且更全,更精致,一時間喜不自禁,腦袋一熱便把自己祖傳的一套銀針給拿了出來,還拽著腔兒說道:“徒兒啊,為師這麼多年也沒攢下什麼身家,唯有這套針是當初我的恩師送給我的,如今就給了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