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光岺說完後,便帶著梁夫人和蘇玉康走了。

蘇玉平和蘇玉安兄弟二人送走了這位二老爺之後,站在廊簷下看著潑天雨幕,忽然各自回頭,互相對視了一眼。蘇玉安說道:“大哥,我覺得這事兒還是先不要報官。”

“為什麼?”蘇玉平的眼睛虛了虛,嘴角閃過一絲淡然的微笑。

“我明天給你答案。”蘇玉安說完轉身看了一眼孫氏,沉聲道:“我們也回去吧。”

蘇玉平看著二弟和二弟妹夫婦撐著傘並肩離去,知道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他都沒動一下。

姚鳳歌收回目光,輕聲歎道:“看來二爺並不知情。”

“知情不知情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麼做。”蘇玉平說著,徐徐轉身朝著姚鳳歌笑了笑:“這件事情多虧有你。不然,也不能這麼快就掀出來。”

姚鳳歌苦笑搖頭:“我也是為了這個家。”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讓老三留下來,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好。”姚鳳歌後退一步,福了福身,轉身往外走。珊瑚忙撐開大傘罩在她的頭頂,主仆二人踩著雨水慢慢地離去。

蘇玉平又看了一眼院子裏被潑天大雨洗過的風燈,淡淡的冷笑一聲,吩咐身後的護衛:“去捉人。不要弄出什麼動靜來。”

四個黑衣護衛一起應聲,轉身消失在雨幕裏。

報官?蘇玉平冷笑,不是他不想報,恐怕人人都不想吧?再說,報官又能怎樣?豁出一家子的臉麵去,最後也隻是個不了了之——那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再說,害他兒子,害他妻子,這樣的仇恨若是輕易放過,堂堂七尺男兒將以何麵目立於世上?!

安居院後院,小偏廳裏,燭光搖曳,窗門緊閉,把風雨之聲隔絕在外。

蘇玉安把丫鬟婆子們都打發出去,屋子裏隻有自己和孫氏二人。

“說吧。”蘇玉安一撩袍角,在椅子上施施然坐下,“現在是四更十分,裏天亮還有一個多時辰。夠你把事情說清楚的了。”

孫氏看著自己丈夫一臉的平靜,心底裏湧起一股莫名的憤怒。她冷笑一聲,轉身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端起一杯涼茶來猛地喝了兩口,又把茶盞狠狠地放回去,方怒聲反問:“二爺要我說什麼?”

“說什麼?”蘇玉安不怒反笑,“你該不會天真的以為,我會以為封岫雲那賤婦是真的冤枉你,往你身上潑髒水吧?還有孫家的,她替你掌管著外麵七八個鋪子,我不覺得封岫雲有什麼本事能收買得動她。不過一個妾罷了,難道還比你這個正房奶奶更有權柄?笑話!”

孫氏藏在袖子裏的手控製不住的抖著,半晌才又冷冷的哼道:“二爺說什麼,我不明白。”

“好,你不想說。我可以幫你。”蘇玉安冷笑點頭,“鎮撫司那種地方我想你是不願意去的,不過我可以把那邊的家夥什兒拿回來給你享受享受。”

“我是你八抬大轎娶進門的正妻!”孫氏徹底的惱怒了,忽的一下站起來,指著蘇玉安斥道:“我一向以你為天,處處為你打算,你就這麼對我?!”

“哈哈!說得好!”蘇玉安拍了拍手,仰著臉與孫氏對視,目光陡然轉為陰狠:“我倒是要聽聽我的好夫人是如何‘處處為我打算’的!”

“你……你……”孫氏被蘇玉安殺人的目光盯著,膽子便漸漸地怯了,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又冷笑道:“二爺真是好壞不分!真是好糊塗!自從我進了這個家門,便看清楚了一件事——這個府裏,老侯爺看重的是世子爺!而太太最疼愛的是三爺!大長公主卻隻疼孫女!二爺你算什麼?”

說到這裏,孫氏忽然大笑幾聲,又壓下聲音來,恨恨的說道:“你就是掉在坑裏的那一個爹不疼娘不愛,好事沒你的份兒,壞事從來少不了你的人!”

孫氏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尖聲質問:“我又算什麼?我不過是她封岫玉的陪襯!連姚鳳歌那賤人在大長公主麵前也能壓我一頭!就算我給你們家生了兒子,也於事無補!我恨!憑什麼那個軟弱無能的封岫玉能成為侯夫人?憑什麼我要仰她姚鳳歌的鼻息?!”

“就憑著她姚鳳歌是恒郡王喜歡的女人嗎?!”孫氏在蘇玉安幾近崩潰的時候,驟然拋出一記深水魚雷,把蘇二爺的理智徹底的轟了個粉粉碎。

“胡說!”蘇玉安猛然起身,揮手便是一記耳光,抽的孫氏一個趔趄倒在地上。他猶自不解恨,上前去一把揪起孫氏的衣領把她提到麵前,咬牙切齒的罵道:“你想死的話請自便,我不許你扯上蘇家滿門!”

“哈哈……”孫氏此時已經忘了害怕,幹脆破罐子破摔了,“妾身以為二爺是響當當的男子漢,卻想不到竟膽小如鼠,還不如我一個婦人!你以為三年前姚鳳歌為什麼快病死了?還不是你的好母親下的手?哦,對了,當時太太可是親眼看見在太後的靈棚之後,還是三皇子的恒郡王握著姚鳳歌的手訴說衷腸!哈哈……天下醜事有十,你們蘇家便占了七七八八。我孫玉嬌嫁給你,也算是長了見識了!”

“混賬!”蘇玉安氣急敗壞,反手又是一記耳光抽過去,孫氏的另一邊嘴角也見了血,“你再胡說八道,我現在就把你打死!”

“好啊!來吧!”孫氏笑眯眯的看著蘇玉安,溫言軟語:“反正你們蘇家也不缺虐死妻子的丈夫,上行下效,這一點你倒是很像老侯爺。”

“你……簡直是找死!”蘇玉安抬手把孫氏丟到地上,轉身摘下了牆上掛著的寶劍。唰的一聲,寶劍出鞘,蘇二爺長臂一揮,劍尖如雪指向孫氏的咽喉:“你再胡說八道一句,我立刻送你去見閻王!”

孫氏幹脆把下巴一揚,露出雪白的脖頸:“好啊!我剛說了上行下效。等二爺老了,是不是也想看著宣兒跟你學一學這殺妻的本事?”

“你也不用拿宣兒擠兌我。你死了,我自然會再娶繼室,難道我還愁沒別的女人給我生兒子?你這種歹毒的女人死了,這侯府之中還能安寧些,孩子們也還可以健康的長大!”蘇玉安冷冷的看著孫氏,說道。

“蘇玉安!”孫氏再也無法淡定了。每個人都有一塊軟肋,孫氏的軟肋便是她的兒子。一想到自己死了,兒子便會成為繼母的眼中釘肉中刺,孫氏的心便像是刀剜一樣的疼,“宣兒才是你的嫡長子!你怎麼樣對我都無所謂,我罪有應得!可你不能虐待孩子!”

蘇玉安忍著心裏強烈的不適,咬牙道:“我是不是該慶幸,你終於在逼著我把你殺死之前想到了宣兒?想要宣兒過得好?對吧?好——你跟我實話實說,你到底做過什麼,隻要你如實說,我就保全宣兒,就算你死了,我也再不續娶。”

“真的?”孫氏收起之前的放肆,繃著臉盯著蘇玉安,像是要盯進他心裏去看個究竟,“你敢對天發誓,在我死後你不再續娶,一心隻守著宣兒過日子?”

蘇玉安冷聲一笑,舉起手:“隻要你能實話實說,把你做過的事情都告訴我。我便發誓你死後不再續娶,隻有宣兒一個兒子。”

“好。”良久之後,孫氏點頭,“我這輩子願意相信的人不多。而你,是我的枕邊人,我殫精竭慮也不過是為了你。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又何妨?”

蘇玉安唰的一聲收回長劍,歸劍入鞘:“說吧。”

孫氏頹然躺在地上,仰麵看著屋頂的雕梁畫棟,從封氏第一次小產說起,把自己做過的惡事一件一件的倒了出來。

這是一個不眠的雨夜,雨不厭其煩的下著,由大變小,由小變大,直到第二天早晨依然飄著蒙蒙雨霧。

輔國將軍府,燕安堂門外的一株粗壯的芭蕉被雨水洗過碧綠的葉子青翠欲滴,煞是惹人喜愛。

西裏間,豆青色的帳幔中,翠色的薄被被踹到了床角,一身鬆花色薄綢睡衣的姚燕語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一甩胳膊,不小心砸在一個溫熱胸膛上。

“咦?”她詫異的睜開眼,看著睡在身邊的某人,奇怪的問:“你怎麼還沒起身?”

衛章伸手把她拉進懷裏摟著,眼睛也都沒睜開,隻懶懶的應道:“好不容易可以休沐一天,難道不該陪夫人睡個懶覺麼?”

“休沐?”姚燕語感慨的歎了口氣,“真是難得啊!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將軍也能有休沐的時候?”

衛章低低一笑,睜開眼睛看著她:“唔……我好像聽見一個怨婦的聲音?這可不像是那位威風八麵,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女神醫能說的話啊!”

“去你的!救苦救難大慈大悲的那是菩薩。”姚燕語笑罵著從衛章的懷裏掙紮著坐起來。

“外邊下雨呢,不如再睡一會兒?”衛章長臂一伸摟住了姚燕語的腰,人也隨之靠過去,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低聲說道:“讓我聽聽小寶貝有動靜了沒有。”

“還早呢!”姚燕語覺得癢,笑著往外推他,“胎動至少要四個月以後呢。”

衛章不依,依然貼著她的肚子細心地聽,並小聲反駁:“那是一般的孩子。說不定我的孩子天賦異稟,比別的孩子活潑好動呢。”

“胡說。”姚燕語笑著推開某人滿是胡茬的帥臉,“起床了!我都餓了。”

衛章忙欠身伸手勾住床頭上的一根細繩拉了一下。外邊有銀鈴聲響,接著便是屋門被推開的聲音,須臾,香薷等四個丫鬟捧著巾帕香皂臉盆等魚貫而入。各自把東西放好後,又上前來服侍姚燕語起身穿衣。衛將軍是素來不用丫鬟服侍的,自己穿好衣服便去洗臉漱口。

七月的天氣,雖然下雨卻隻算得上涼爽。在家不出門,姚燕語也隻穿一件薄短衫,薄綢褲外邊裹一襲月白綾子襦裙便妥當了。

現如今姚燕語已經熬過了最難過的時候,嘔吐頭暈什麼的都過去了,新添的毛病就是嗜睡,一天十二個時辰,她總有七八個時辰在睡,好像八百年沒睡過覺似的,一旦沒人跟她說話,周圍你安靜下來,她一會兒就能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