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打野兔或小鳥,我這件衣服就好好兒的,不至於這樣,野豬這種家夥,碰上它的獠牙就可以送命,我不懂找上它有什麼趣味。我記得古代歌謠裏說:
你就像有名的法維拉,
給幾隻大熊分吃掉。”
堂吉訶德說:“那是哥斯族的國王,打圍的時候給熊吃了。”
桑丘答道:“可不是嗎!我就不讚成王公貴人冒著這種危險取樂;況且這類畜生又沒犯罪,殺了它取樂也不應該。”
公爵說:“桑丘啊,你錯了,打圍獵取大野獸不比別的,正是王公貴人分內之事。打獵是打仗的影子,也得有策略,能出奇製勝,才穩穩地手到擒來。打獵得忍受大冷大熱,不能貪懶貪睡。打獵可以增強體力,鍛煉得手腳靈便。反正這對誰也沒害處,而對許多人是一樁樂事。況且圍獵大野獸更不比一般人的打獵,隻有王公貴人才辦得到,和放鷹隼打獵一樣。所以桑丘啊,你得打破成見,等你做了總督,該把打獵當正經事,你就知道這件事大有好處呢。”
桑丘答道:“不見得,‘好總督是斷了腿的,他不出家門’人家有事辛辛苦苦跑來找他,他卻在樹林裏消遣呢,那還像話嗎!照那樣,他的官還做得好嗎?我老實說吧,公爵大人,打獵消遣不是總督的事,是閑來無事的人幹的。我指望的消遣無非複活節玩個紙牌,星期四和節日打打球;什麼圍獵呀打獵呀不合我的脾胃,還攪得我良心不安呢。”
“桑丘啊,但願天意能如人意!因為‘說是說,幹是幹,相隔很遠’呢。”
桑丘說:“隨它怎樣,反正‘還得了債,不心疼抵押品’;‘盡管你貪黑起早,哪有上帝保佑好’;‘不是肚子帶動兩腳,不是兩腳帶動肚子’。我就是說呀,如果上帝保佑,我又認真盡責,一定管轄得比盤空的老鷹還精明。嗨,‘隻要把指頭放在我嘴裏,就知道我咬不咬’。”
堂吉訶德說:“該死的桑丘!但願上帝和天堂上的聖人都來詛咒你!真是我常說的,你哪一天能連說幾句話不扯上成語呀?公爵大人和夫人,請別理會這傻子,他濫用的成語,不是一下子兩句,卻是兩千句,實在叫人受不了!他要是有一句用得對景,上帝保佑他吧!我要是愛聽他說,上帝也保佑我吧!”
公爵夫人說:“桑丘·潘沙用的成語很利落,盡管比希臘勳爵的還多,並不因為多了就不稀罕。據我看,別人引的成語再確當,也不如他引的有趣。”
他們說著閑話,走出篷帳,在樹林裏看了些打圍人埋伏和駐守的地方。太陽下去,天漸漸黑了。雖然是仲夏之夜,卻朦朦朧朧,不像往常晴朗,仿佛天公作美,要助成公爵夫婦的那套把戲。夜色漸深,忽見樹林周圍起了火似的,隨就聽得四麵八方遠遠近近號角響成一片,配合著別的軍樂,好像有大隊騎兵過境。他們在樹林裏簡直給火光耀花了眼睛,軍樂震聾了耳朵。接著傳來一片聲的“雷利利”,像摩爾人戰場上廝殺的呐喊。同時喇叭聲、號角聲、咚咚的鼓聲、悠揚的笛聲繁聲交奏,緊接不斷,聒噪得神清心定的人聽了也神迷心亂。公爵呆呆瞪瞪,公爵夫人神色不安,堂吉訶德在驚訝,桑丘索索發抖;反正連知道內情的都覺得可怕。大家正心驚膽戰,忽然樂止,寂靜無聲。一個像魔鬼似的信使吹著號角騎馬而來;那號角是空心的牛角,大得出奇,發出的聲音陰森慘厲。
“假如打野兔或小鳥,我這件衣服就好好兒的,不至於這樣,野豬這種家夥,碰上它的獠牙就可以送命,我不懂找上它有什麼趣味。我記得古代歌謠裏說:
你就像有名的法維拉,
給幾隻大熊分吃掉。”
堂吉訶德說:“那是哥斯族的國王,打圍的時候給熊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