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曳的蘆葦像鬼,可阿木甚至在月光下也能認出每一株蘆葦。鐵鑄似的老樹怪模怪樣的,像鬼,可阿木知道它身上哪兒有苔蘚,哪兒有尖的或鈍的刺。老樹下有一些拱出泥土來的虯根。其中一個根瘤上有一個酒杯大的洞,阿木喜歡往洞裏撒尿。一撒尿,那樹洞就吱吱地叫,就像裏頭有一隻鳥。
小島上一切如常。
老森頭披件褂子也走出屋來,按一按孫子的肩,說:“往那邊走,記著,遇到這種事總是走到上風頭去得好。”走了一程,又說,“別再走了,蹲下來,別弄出聲音,仔細聽,仔細看。就得這樣。”
兩個人蹲下了,腳邊的西瓜像一個一個和尚頭。阿木覺得背上有個什麼涼涼的東西在觸摸他,驚得頭皮一奓。然而緊接著發現,不是鬼,是瓜蔓上的卷須在戲弄他。
迎麵的天幕上劃過一顆流星,好像掉在大湖裏了,好像咚的一聲響。
老森頭用肩頭蹭了一下阿木,示意他注意那個“綠塔”。那個由忘憂草塊莖糾結而成的“綠塔”,乍看去真像一個蓬頭散發的鬼頭,那些頭發還在簌簌地搖晃呢。阿木一點也不怕,這些塊莖是他和爺爺一個一個親手從地裏挖出來的。塑泥菩薩的人不肯買香燭,因為他知道菩薩是哪一個坑裏的泥。
然而,奇怪的事發生了。
阿木清清楚楚地看到“大鬼頭”後麵滾出了一個“小鬼頭”——一個蓬頭散發的鬼頭。小鬼頭在滾動,不一會兒就滾出了大鬼頭投下的陰影,暴露在如水的月光下了。
阿木心裏一陣陣發緊,一陣陣發涼。
風是從頭頂上下來的,水一樣淋著阿木。阿木渾身一激靈,覺得鼻孔發癢,想打個噴嚏;用勁想忍,到底忍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
這個可怕的噴嚏把阿木自己也嚇了一跳。
這個可怕的噴嚏竟把那個小鬼頭鎮住了,在月光下一動也不動。
老森頭站起來,躥步向前,扯下披著的褂子,一下子蒙住了那個黑黝黝的小鬼頭。
原來是一隻刺蝟。
老森頭知道這是刺蝟。刺蝟就是他從七裏鎮買回來偷偷放在島上的,一共兩隻。不過他還是裝作驚詫地說:“啊呀,小島上原來有偷瓜畜啊!”
阿木說:“它吃西瓜不?”
老森頭說:“叫偷瓜畜,還能不吃瓜啊?”
阿木要用魚叉叉死刺蝟,被爺爺擋住了,說:“別叉,留下它到冬天,那時這畜生能當藥治爺爺的心痛病哩。”
阿木說:“這麼毛刺刺的,能吃嗎?”
爺爺說:“把它按在水裏悶一會兒,它就會收倒利刺,伸出頭爪,一剪子就能開它的膛;取出心來,趁熱用酒吞下去。到冬天,爺爺吃它的心,你就吃它的肉,它的肉比雞肉還鮮呢。”
“它咬人嗎?”
“不咬。”
阿木要去抱刺蝟,被攔住了。爺爺說刺蝟的刺有毒,得小心。
阿木就小心地把刺蝟捉到屋裏,關在一隻竹簍子裏。
搖曳的蘆葦像鬼,可阿木甚至在月光下也能認出每一株蘆葦。鐵鑄似的老樹怪模怪樣的,像鬼,可阿木知道它身上哪兒有苔蘚,哪兒有尖的或鈍的刺。老樹下有一些拱出泥土來的虯根。其中一個根瘤上有一個酒杯大的洞,阿木喜歡往洞裏撒尿。一撒尿,那樹洞就吱吱地叫,就像裏頭有一隻鳥。
小島上一切如常。
老森頭披件褂子也走出屋來,按一按孫子的肩,說:“往那邊走,記著,遇到這種事總是走到上風頭去得好。”走了一程,又說,“別再走了,蹲下來,別弄出聲音,仔細聽,仔細看。就得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