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整個蜂巢取下放進我的包裏,隻在原來蜂巢的位置留下了一圈顯示蜂巢形狀的泥印。在泥印中間的牆麵已顯露出原來的白色,與蜂巢的顏色差別很大。采集泥球的幹泥蜂飛回來了,盡管蜂巢已經不在,它絲毫沒有猶豫,徑直落在蜂巢原來的位置,放下泥球,慢慢地將其鋪開,整個過程就好像蜂巢仍舊存在,而它是在往蜂巢上拍泥或者是在加固蜂巢外殼。牆麵的顏色和平坦的表麵與蜂巢的顏色及突起的表麵差別很大,但這並沒有引起它的注意,它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蜂巢已經不在了。
難道這隻是它的一時疏忽?抑或是它太專注於工作,而沒有注意到蜂巢的消失?你也許會想:用不了多久它一定會意識到蜂巢失蹤,並停止做那些徒勞的工作。可結果恰恰相反:為了采集泥巴,它連續往返了30趟,每次回來都將泥球準確地放在原來蜂巢位置上留下的一圈泥印中。它對蜂巢的顏色、結構好像都不記得了,但唯獨對地形記得很清楚。從地形上來說,蜂巢應該是在原來的位置,盡管整個蜂巢的結構都不存在了。可是它的支撐麵還在,對於泥蜂來說,憑這些就足以確定蜂巢的“存在”了,因此,它還是全心全意地賣力采集泥球拚命塗抹那個平坦無任何結構可言的“蜂巢舊址”。
過去,我常對壁蜂隻注意自己築巢的位置,不關心自己蜂巢的形狀感到詫異,因為即使你把蜂巢拿走,在原先蜂巢的位置放上另一個完全不同的新巢,它仍會把新巢當舊巢,接著在新巢內做它沒做完的工作。可是與幹泥蜂相比,顯然還是略遜一籌。因為幹泥蜂居然能在一座自己記憶中的蜂巢上——實際中的一塊牆皮上,實施築巢的最後一道工序——用泥糊外殼,真是不可思議。
難道是幹泥蜂不及壁蜂聰明?我看未必。昆蟲類是有一定的共性的,有些昆蟲平時看上去似乎很有天賦,但一旦環境改變,其本能受到幹擾,就未必不犯那些愚蠢的錯誤了。我相信如果我在合適的時候,用壁蜂做與幹泥蜂類似的實驗,壁蜂肯定也會犯幹泥蜂那種錯誤。到時候,壁蜂這個把弄泥巴的高手也免不了要像幹泥蜂一樣在移走蜂巢的石頭上“玩泥巴”了。這些實驗結果大大地動搖了我對理論家們提出的有關動物理論的信奉。
多少次,我堅定地對自己說,這些傑出的“陶匠們”在空牆上放泥球,糊泥巴時,肯定認為自己是在給蜂巢糊外殼。為了證明這一點,我沒有對正在徒勞工作的幹泥蜂進行任何幹涉,結果兩天後我發現牆麵上的泥殼和幹泥蜂糊在蜂巢外表的泥殼完全一致。看來,我的推論完全正確。
昆蟲的智力應該是基本相當的。如果一種昆蟲無法克服某種突發障礙,那麼其他種類或科目的昆蟲也會無計可施。為了證明這一點,我要舉一個有關鱗翅類昆蟲的例子。“大孔雀”是本地體型最大的蛾類,“大孔雀”的幼蟲有著黃色的身體,上麵還點綴著孔雀藍的斑點,斑點的周圍鑲著一圈黑毛。它喜歡在杏樹上做繭,做出的繭,堅硬精巧,頗負盛名。
桑蠶在本地也很常見,桑蠶蛾在破繭時,會從胃裏吐出一種特殊的溶液,這種溶液能夠軟化蠶繭,溶解繭絲之間的膠質。這樣,幼蛾隻要用頭輕輕一頂,就可以破繭而出了。有了這種特殊溶劑的幫助,蠶繭再也休想囚禁幼蛾,因為幼蛾可以輕而易舉地從蠶繭的任何部位逃出。我曾不止一次地將蠶繭各個部位剪開後又用線縫上,結果隱居在繭裏的“居士”還是在溶劑的幫助下破繭而出。不管在繭的哪個部位進行實驗,幼蛾總會吐出溶液把繭壁溶化,然後用觸角和頭頂撞繭壁,輕而易舉地打開一個通道。
可是,“大孔雀”可沒有這種本領,它的體內也無法形成這樣特殊的溶液,因此,對它來說,繭真是一道堅不可摧的監護牆。如果把蛹頭尾顛倒地放在繭中,把繭打開一個小口,再用線縫上,蛹準得悶死在繭中,因為“大孔雀”的繭隻有一個較薄弱的出口,若是將這個口封死,蛹自然無法逃出繭殼。既然“大孔雀”沒有特殊的溶液來軟化繭壁,那麼它是用什麼辦法使它的成蟲突破堅硬的繭殼,獲得新生呢?
我們還是先來看看繭的結構。繭大致分為兩種:有一種繭就像抓魚的魚簍子,繭的一端呈圓錐狀,另一端則為圓形。圓形那端的繭絲經特殊化學溶液處理過,整個絲狀體黏合緊密且能防水,就像一張羊皮紙一樣結實。而繭的錐形端結構就不同了,它也是由繭絲織成,隻是繭絲外沒有化學溶液做黏合劑,因此,這一端的繭殼與其說是殼不如說是由繭絲築成的錐形柵欄,柵欄的底端粘在圓形的基底上,另一端則因沒有黏合劑的束縛。而遊離在空中形成一個由外向內的錐形漏鬥。外麵的食物很容易順著“魚簍子”的漏鬥漏進去;可是,進去的東西卻休想再出來,因為想出去就必須用力推那隻圓錐形的漏鬥,可是你越使勁推它,繭絲就會繃得越緊,柵欄間的空隙也就越小,裏麵的東西就愈加不可能逃生。
另一種與之類似的是“老鼠夾”形的繭。它是由許多絲線組成的一個圓錐體,當外麵的東西在誘餌的引誘下進入夾子的人口,用力一頂,人口便會加大一些;但當它想出去時,原先很聽話的絲線便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這兩種繭都有一個共性:進去容易,出來難。但如果我們將圍成圓錐的絲線反向排列,織成一個由內向外的錐體,那麼就隻能出不能進了。
“大孔雀”織的就是這種結構的繭:它的繭口也呈魚簍狀或老鼠夾狀,隻不過繭口由一係列大小不一的錐形體組成,錐體由內向外,大圓錐套小圓錐,相互重疊。蛹要出繭時,隻需用頭拱繭,它頭前的繭殼是些沒有黏膠質的絲線,因此蛹能輕巧地從這些絲線中拱出來,蛹拱出殼後,彈性極好的繭絲立即又恢複到原來的狀態,從外表看,你根本無法想象它現在僅是個空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