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方便蛹破繭還不足以令人稱道,這些繭還是“大孔雀”蛻變過程中最重要最安全的避難所,因此它必須具備其他機製以保護蛹的安全。這些繭不僅要配備方便蛹出繭的門,還要配備堅固的門有效地防止敵人的入侵。那種魚簍子形狀的繭就具備以上兩種機製,當有敵人企圖入侵繭時,它們就使勁衝撞繭殼,重重纏繞的繭絲就會糾結得愈加緊密,令敵人根本無法突破、侵入。我早就知道有許多工藝品,妙就妙在簡單中顯不凡。可是當我將一個打開的繭殼放在手中把弄時,不禁還是驚歎於它的神奇:當我用鉛筆從裏向外捅繭殼時,鉛筆很容易就捅了出去;而我以相反方向由外向內捅鉛筆時,鉛筆卻被繭殼卡住了。多麼奇怪的小東西呀,如此精巧、玄妙!
我常暗自揣摩“大孔雀”巧妙的織繭技藝,如果做繭的絲編織得沒有規律,甚至雜亂地糾纏在一起,那麼,蛹肯定沒法衝破層層圓錐,必然成為自己不精湛技術的犧牲品;相反,如果繭絲編織精確,卻排列稀疏,勢必會方便敵人的入侵,蛹無疑會成為入侵者的獵物,難逃一死。由此可見,繭口的雙重功能對蛹是何等重要,每一隻繭殼無愧為一件融預見、推理和隨機應變之藝術為一體的非凡之作,它讓我們看到了“大孔雀”超凡的智慧。如果我們對“大孔雀”進行進一步的觀察和實驗,會不會有更多、更精彩的發現呢?
繭身和繭嘴顯然是同時編織的,“大孔雀”來回穿梭不停地編織,每織完繭身的一部分,它就會掉過頭來繼續織繭嘴,從一頭織到漏鬥形的另一頭再拐回來。當“大孔雀”完成了第一層防護網的編織後,又會重新開始第二輪的編織工作-織第二層的防護網,隻要吐絲不斷,“大孔雀”總會層層加厚它的繭。如果你將繭殼一層層展開,會發現它的每一層都是一個圓錐體,大圓錐套著小圓錐,直到最後編織的那層繭接近圓形為止。
倘若沒人阻礙“大孔雀”幹活的話,它們將圓滿地完成織繭工作,繭的完美和玄妙使人不禁要問:它們能意識到自己工作的重要性嗎?它們知道這種相互重疊的圓錐狀防護層能發揮什麼作用嗎?
為了搞清楚這些問題,我做了一個實驗。我趁“大孔雀”在一端織繭時,用剪刀把另一端的圓錐物剪開。不久,“大孔雀”轉身回來,把頭伸進我剪開的缺口,似乎想了解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真希望它懂得拯救受損的繭殼,將缺口修補完整,然而,它卻隻是按部就班地在那兒編織了一行絲線,隨後又挪到別處繼續織繭去了。
看到此景,我疑雲頓生:“大孔雀”在缺口上重新編織的防護網為什麼結構稀疏,與原來的結構大相徑庭呢?難道我看到的修補工作,並非是真正的修補,而是它在繼續沒完工的織繭工作的一部分?總之,被我用來做實驗的那隻“大孔雀”壓根兒就沒意識到我那一剪子對繭殼造成的損害,更沒有想到由此帶來的潛在危害,隻顧繼續織它的繭,而沒有刻意地修補那塊缺口。
等到防護網加固到一定程度,我又一次把繭殼剪開,然而“大孔雀”和上次一樣根本無視危險的存在,繼續循規蹈矩地幹活,隻在缺口處織了一個比原先更平坦的圓錐絲麵。如果說是因為缺乏繭絲而無法修補缺口,我可能會同情它,但它卻愚蠢地在別的地方一味地浪費繭絲,真令人不可思議!已經非常結實的地方,它還是一層層地編織、加厚,而在缺口處,它卻舍不得多用一點兒絲線,為什麼呢?很顯然,它根本就是盲目地墨守成規,不去修補缺口,而在裝潢一所無法居住的房子,麵對它愚蠢的舉動,我的同情心立即化為嘲諷。
當我第三次把繭殼剪開時,“大孔雀”織繭工作已近尾聲,同樣,它還是對我的行為不予理睬,接著幹它的收尾工作,繭的其他部分編織得極近完滿結實,唯獨被我剪開的那個缺口像用一層薄紙糊上的窗戶,一捅即破,根本談不上對“敵人”入侵有什麼防禦作用。
總之,“大孔雀”根本就沒有意識到繭的缺口帶來的隱患,無論我怎樣破壞繭殼,它都毫不受幹擾,隻顧拚命按原計劃織繭。盡管它有足夠的繭絲縫補缺口,它還是漠然地隻在缺口處織上幾圈越來越平坦的圓錐麵,根本就算不上是在縫補缺口。但凡有判斷能力的動物都應該知道這個缺口是多麼危險,縫補缺口是多麼重要,可它卻根本不把缺口放在心上,一味地忙於那些不緊迫的工作,對缺口視而不見,仿佛什麼事兒都沒有發生過。簡而言之,即使看到自己織好的繭殼被破壞掉,“大孔雀”也不會重複已經做過的工作,好像在它的腦子裏隻有重新開始另一階段的工作的意識,而根本沒有任何返工或修補的概念。如果“大孔雀”僅僅是先忙於把繭的其他部分織好,回頭再縫補缺口的話,也還說得過去,可實際上,它寧可在別處把繭絲浪費完也不會跑去縫補缺口。
盡管昆蟲能創造許多無可挑剔的傑作,令藝術家們大為感慨,但我卻能輕而易舉地舉出許多例子證明它們根本就不具備任何邏輯判斷和推理能力。我們不妨回想一下前麵列舉過的幹泥蜂的例子:為了給一隻早就不存在的蜂卵儲存糧食,它一趟一趟不辭辛苦地出去捕獵,並將獵物一次次地馱回蜂巢,盡管我一再將獵物用鑷子取走,它卻渾然不覺,直到它自己覺得獵物已足夠幼蟲吃了,便極為小心地將空無一物的蜂房仔細地封上。更可笑的是,就連我把它的巢整座搬走,它都意識不到,還頗為認真地給那所自己憑空想象的房屋加外殼。再看一下那隻傻“大孔雀”,它沒有發現我把繭口剪了個大洞,更想不到這個洞會給幼蛹帶來多麼大的災難,因此,它完全不受缺口的影響,繼續織它的繭,即使織到最後,它也想不起來要將缺口縫補回原來的狀態,結果是繭殼結實的地方更加結實了。而薄弱的地方無任何改善,它可真是個不知輕重緩急的家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