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沸騰的朱之瑜,從此正式成為南明的謀士。一邊賣力幹活,一邊拒絕南明的官位,以一個平民百姓的身份,拋棄舒適的生活,為抗清複明,甘願曆經艱難。
而他幹得最重要的活兒就是為魯王政權籌錢。不但把自己多年積攢的家產都捐出來,更乘風踏浪,遠赴海外籌款。從此開始,朱之瑜便踏上了一條艱難的道路,多次往返在海洋上,從朝鮮、日本到東南亞。期間也曾作為魯王的特使,聯絡各地抗清力量。十幾年的人生,基本都在海上動蕩。
期間生命危險更遇到好幾次。一次半路遇到清軍戰船,一幹人等慘遭俘虜,清兵鋼刀架在脖子上,逼朱之瑜投降,結果朱之瑜麵不改色,反而談笑風生,甚至給麵前的清兵講忠孝之道。這一番風采,就連敵人也大為歎服。清軍主將劉文高敬佩不已,當場將朱之瑜釋放。
而比起這些淡定的表現外,便是朱之瑜優良的工作成果。他先後把多支零散的抗清力量,團結在南明政權旗下,更為海外籌款,找到了一個重要落腳點:安南會安。
會安,即今天越南會安市,明末的時候,這裏是華商雲集之地。通過艱難的奔走,朱之瑜多次成功籌措餉銀,源源不斷送回國內。同時也以會安為基地,發展抗清力量。這個小小的港口,一度成為海外明朝遺民的大本營。朱之瑜在這裏的十二年,工作十分成功。
但沉重的打擊,卻接踵而至。先是永曆五年,清軍悍然發動了對舟山群島的大規模進攻。魯王政權兵敗如山倒,朱之瑜的三位授業恩師:張肯堂、吳鍾巒、朱永佑都先後死節殉難。聞聽噩耗的朱之瑜悲憤不已,從此不再過中秋節,以示對老師故友的紀念。
而在經過五年近乎絕望的等待後,朱之瑜終於等來了一封遲到三年的書信:這是舟山群島淪陷後,魯王給他的信。信中告訴他,魯王一行已寄身於永曆政權大將鄭成功處,讀到這裏的朱之瑜,仿佛看到雲開月明,以他自己文集裏的話說,當時喜得淚流滿麵。
但繼續讀下去,便是巨大的委屈填滿心頭:對孤守海外的朱之瑜,魯王破口大罵,說朱之瑜隻顧自己過小日子。這無理的指責,令這位曆經苦難的忠臣,再也無法忍耐,當場揮毫潑墨,為魯王寫下一封披肝瀝膽的回信——上監國魯王謝恩疏。
在這封書信中,朱之瑜敘述了自己海外十二年的生活,更寫盡了自己拳拳之心。為此把自己一直恪守的規矩也破了:接受了永曆王朝的官職,正式成為明朝官員。不為榮華富貴,隻為向所有人證明:從此之後,我的命運便與大明緊緊捆綁。
得到消息的朱之瑜,便準備動身回國。萬沒想到,意外又發生了。安南國王阮福瀕打起小聰明,想收攬朱之瑜為自己所?用。
他一小聰明,朱之瑜的禍事就到了,先把朱之瑜強行帶入安南官府,而且每天都去殺朱之瑜的鄰居。誰知朱之瑜不就範。阮福瀕又來軟的,說你隻要做官,就給你造豪華府邸,把你妻妾全接來。朱之瑜朗聲大笑:我離開家鄉十三年了,哪有什麼小妾。阮福瀕最後又試探了下,派大臣寫了一個“確”字,這下朱之瑜更豪情大發,揮筆寫下一幅《堅確賦》,表達了自己擯棄榮華富貴的信念。阮福瀕終於服了:你真是高人,走吧。
五十多天的囚徒遭遇,史稱“供役之難”。朱之瑜以其高貴的品質,令凶殘的敵人心悅誠服。期間的朱之瑜每天都堅持寫日記,取名為《安南供役記事》。梁啟超說:這好比一場突然的颶風,卻折射了朱之瑜至誠愛國的高尚人格。
永曆十二年秋,曆經坎坷的朱之瑜,成為鄭成功軍中一位文士。他奔走十多年的抗清大業,這時已呈現出最燦爛的曙光:鄭成功以麾下十餘萬大軍,發動了對清朝東南地區的大規模討伐。目標是攻克南京,光複大明東南半壁。
作戰計劃啟動,朱之瑜熱情高漲,他再度出使日本,尋求日本幕府的支持。雖然碰了一鼻子灰,卻有個小插曲:日本學者安東守約,主動給朱之瑜寫信,恭恭敬敬求教各類學問。閱信的朱之瑜欣喜不已,立刻欣然回信,收下了這位日本學生。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想到,這件不起眼的小事,竟深深影響了後半生。
但他的老本行抗清大業,很快急劇逆轉。眼光一向準的朱之瑜,再次發現鄭成功不靠譜。以朱之瑜的評價,雖然他英勇過人,但他有兩大毛病,一是剛愎自用,二是優柔寡斷。於是戰局迅速惡化,七月份清軍反撲,鄭成功兵敗如山倒。損失慘重後敗退廈門,而後永曆政權失陷,鄭成功困守廈門,抗清的大業,在劃過這抹最燦爛光輝後,終於還是無情地熄滅了。
看得通透的朱之瑜,也終於心灰意冷。永曆十四年春,六十一歲的朱之瑜,做出了一個新的人生抉擇:再度漂泊海外,不仕清朝。
而漂泊的目的地,就是之前他已經去過六次的日本。
由於多次造訪日本,雖然沒辦成事,但朱之瑜的名號,在日本早就傳開。這次抵達日本後,不但受到熱情接待,還破了日本的老規矩:德川幕府嚴禁外國人在日本定居。先前已拜朱之瑜為師的安東守約,是柳川藩主立花忠茂的近侍。有他上下奔走,終於創造奇跡,朱之瑜獲準在長崎租屋定居。日本鎖國令以來,他是唯一獲得破例的外國人。
傳道在東洋
初到日本的朱之瑜,受到了極多的關照。特別是新學生安東守約,除了常登門求教,還把自己一半的俸祿都慷慨贈送。靠這些幫助,朱之瑜的生活,總算安頓下來。
但朱之瑜的內心,卻極度痛苦:永曆皇帝朱由榔在昆明殉難。鄭成功雖然光複台灣,再造抗清根據地,但旋即也英年早逝。抗清的大局,越發不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