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十替子盡孝
民國年間,奉天郊耿家屯有一耿老嫗,年過旬,其夫早逝,膝下留有一子,石兒。耿石兒年不足弱冠,母子相依為命。一日,石兒至鎮趕,不意遭鎮威軍抓壯丁,入伍為兵。耿老嫗聞之,嚎啕大哭,然而無奈。自此,其孤獨艱難度日,無時不盼子歸之。
一年過去,石兒音訊皆無,耿老嫗拮過日,本已困苦,然雪上加霜,又遭鼬害擾之。其家養十餘隻母雞,黃鼬夜入其宅盜食之,其恨鼬入骨,遂設捕鼬籠以捕之。
捕鼬籠借於屯內獵戶,籠用鐵絲繞框編成,籠長二尺,寬高各一尺,籠口隻三寸見方,下有機關,內設誘餌,若黃鼬來盜,入籠後觸動機關,口上有吊板,板落,籠口關閉,則可捉矣。耿老嫗捕一雀,拴入籠內以誘之。
夜半三,黃鼬又來盜,見籠內有一雀,蹦亂跳,其幼小而不陷阱,鑽入籠內欲捕之,足觸機關,吊板落,籠口關閉,其入囹圄矣,縱然左衝右突,用盡洪荒之力,亦不能脫也。
天亮,耿老嫗聞捕籠響動,出屋門見一小黃鼬入牢籠,其喜曰:“噫!妙哉!汝尚盜吾雞否?”其火捅條,欲用鐵尖猛刺之,小黃鼬性命,小黃鼬瑟瑟發抖,驚恐目望之,見小黃鼬可憐兮兮,耿老嫗頓生惻隱,不忍心殺之,“罷矣,汝餓極而盜之,可恕也。”小黃鼬竟學人施禮,拱爪作揖謝之,耿老嫗見其狀可掬,欣然笑曰:“噫!妙哉,此院內吾獨居,無伴相隨,冷之極也,汝可願與吾為伴乎?”小黃鼬頻點首應之。耿老嫗又曰:“以後不得盜食吾雞,吾貧窮無資,以售雞卵獲資,汝可應之?”小黃鼬又點首。“好,吾汝歸之。”耿老嫗啟吊板,籠口開,小黃鼬鑽出,倏然逃之。
數日,耿老嫗之群雞然無事。一日夜,耿老嫗忽聞敲屋門聲,其起身開門,驚見小黃鼬叼一野雞於門前,咦!其頓喻矣,小黃鼬攜禮,登門報恩來也。遂謂小黃鼬曰:“汝可願入屋歇息?聽吾嘮乎?”小黃鼬點首,入屋歇之。
自此,小黃鼬隔三差夜至耿老嫗家,與耿老嫗感情漸,於屋內歇息,與耿老嫗同寢,有時臥於其身上,有時盤於其膝下。耿老嫗與小黃鼬嬉戲逗之,嘮其所遇之事,述其子石兒少時之往事,小黃鼬豎耳聽之,講至石兒抓當兵,其潸然淚下,至此,小黃鼬遂從其身跳下,翻滾折跟鬥,憨然鬼臉,至引其開懷大笑,方休矣。
耿老嫗家有一照片,乃石兒與其合也。當年母子入奉天購物,舍午飯之資,入照相館而攝之,其將此照片視為家珍而藏之。有時其兒心切,出視之,呆視良久,熱淚盈眶,方藏之。小黃鼬亦多見相片,相片男子,粗眉大眼,鼻口方,其乃耿老嫗之獨子也,視之,與耿老嫗同感同戚,盼石兒歸之。
耿老嫗佛,家供佛像,傍晚閑時,於佛像前念阿彌陀佛,小黃鼬趴於燈前,全神貫注,恭而聽之。耿老嫗見小黃鼬認之然,忍俊不住而笑之。
石兒抓當兵已有二年矣,耿老嫗盼子歸,望眼欲穿,坐於院門口,向遠方張望,日一日,月一月,然石兒渺無音訊,如石沉大矣。其於夢中見石兒歸,欣喜若狂,母子相擁,喜極而泣,激動而醒,原一場夢矣,喜悅!其夜寢時,隱約聞外,有人敲院門,以為石兒歸,然開門視之,無一人也。
一日,耿老嫗夢見石兒亡於戰火,其嚎啕痛哭而驚醒,已淚滿麵矣!其失魂落魄般,謂小黃鼬曰:“吾兒若當初未遭抓兵,何有之痛也?”小黃鼬點首,跳下床,叼毛巾,上床,其手,擦其淚,慰其痛也。
如此度日又一年餘,耿老嫗抑鬱成疾,終抱病於床矣。小黃鼬默然臥於側,眨眼望之,悲傷滿腹而欲泣也。耿老嫗伸手撫摸小黃鼬,顫聲曰:“吾恐命將休矣,吾不能與汝相依,汝若饑餓難忍,雞窩之雞,汝可隨意捕食之,勿慮也。”
小黃鼬聞罷,眼含淚水,待耿老嫗昏睡,其悄然下床,出屋離院,然遠去矣。日晨,咚咚敲門聲將耿老嫗驚醒,其掙起身,隔窗望外,緊盯院門,有氣無力問曰:“何人敲門?”門外傳來呼聲:“娘,吾乃石兒,吾歸也!”耿老嫗聞之,大驚喜,恐又於夢中歡喜,其用手狠擰耳,覺疼痛難忍,此非夢中也!啊!其掙紮下床,顫巍巍至院門,匆忙忙門栓,門外站一對青年男女,男瘦瘦者,粗眉大眼,鼻口方,正乃石兒也!縱然三年未見,耿老嫗仍立刻認出,牽腸掛肚、日夜想之人,焉能認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