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驁也笑了,目光溫和:“你笑什麼?”
虞君樊搖了搖頭,古驁伸出手臂,隔著兩馬間的距離,指尖觸碰到了虞君樊的肩膀、虞君樊的發。虞君樊拉起古驁的手指,放在唇邊低頭吻了吻。
古驁和虞君樊沒有注意到的是,這一幕落在了另一個人的眼中。那個人正是站在城頭遠眺、一身戎裝的古謙。古謙看到兩人親熱的時候,一開始愣了一下,隨即又想起田小妞來漢中見古驁的事,心中不知為何,漫上一股酸澀。
“古將軍,漢王回來了。”
古謙擺了擺手,道:“開城門。”
近了漁陽城,吊橋放下,城門開啟,古驁和虞君樊一道入了城。古謙的目光追逐著古驁,先看著他進了漁陽,又看著他過了甕城,又看著他進到城內。
一股自小就十分熟悉的憋屈感,漸漸地將古謙淹沒了。他本以為他做了將軍、憑借戰功成了許多部下信賴的人、成了人上人——這股感覺就會消失。可是他錯了,為什麼明明古驁沒有他努力,卻從小就比他得到的多呢?田小妞快到出閣的年紀了,他之前去看望幹爹幹娘的時候,總能看見辛夫人和他幹娘一道做針線,嘴裏閑談的,無外乎是古驁與田小妞。
可是古驁在軍中,和虞太守的事,自己早就察言觀色而知,辛夫人還巴巴地盼著要把女兒送來!古謙想到這裏就越發生氣。
他不如古驁,這是他的命。他幹爹古老頭子早給他算過了。不過古老頭子說,雖然他命不及古驁,但他的命也是貴的,能做人上人,能幹一番事業,能有一番大成就。
——這話實在是太得他的心了。比起總是罵自己狗兒改不了吃/屎、又曾把自己逐出家門的親父,他覺得古老頭子說的才是真話。
古謙確信這一點,所以刀山火海地,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往裏跳,從不惜身。誰不知道他這個將軍,是拿著亡命的狠勁拚出來的?
他盼望著自己有一天能成為古老頭子嘴裏說的‘人上人’。
可就算如此,如今對於這命,他卻矛盾起來。
他信命,可此時他卻不願相信,自己永遠得不到與古驁一樣的一切。
今日古謙心中這番滋味,倒不是無故而來。原來古驁久不回漢中,田小妞如今早已出落成一個豐腴的小美人,辛夫人心中焦急,古驁已稱了漢王,她女兒若是能做小妻便是側妃,趁著古驁還沒看上哪家大世家的女兒聘為妃,她想趕緊讓女兒先入王府才是。此事她拿不定主意,便和田老爺說了。田老爺也覺得是,便和古賁說了。
古賁卻說:“北地戰事緊,物資匱乏,現在把小妞送過去,隻怕委屈了她。不若等等,待古驁征北得勝,回了漢中,這才兩得相宜……小妞現在也不大嘛,小小年紀,你從小把她捧在手心裏,如今舍得讓她一個人孤身去漁陽?”
田老爺道:“……我們可以跟著一起去嘛。”
古賁歎道:“兵者,國之大事,如今戰事連連,前陣子棧道都毀了,據說戎人的兵馬,直逼漁陽城下,城裏幾近糧絕,城外萬物都塗炭呐……不說我們此番都一道去,拖家帶口,甚為不便;就說吃飯,去了漁陽,想如在漢中一般,吃這麼一盤鮮魚,都不可得。去漁陽可不是受罪嘛……你我都是老身子骨了,等一兩年又何妨?”
田老爺想了想也是,再說田小妞還小嘛,在田老爺眼裏,自己這女兒還是個小丫頭呢,也舍不得這麼早就送為人婦。
田老爺回去便對辛夫人道:“小妞還小呢,不過是個毛丫頭,再等等罷。”
辛夫人見田老爺這邊碰了壁,隻好拉下了臉,叫長子田鬆寫信給田榕,想讓田榕在古驁麵前提幾句。結果田榕回信說:“兄托予弟之事,本該礪湯蹈火以赴,奈何弟如今整日在戎都為漢王辦事,相隔萬裏,無緣麵王,實在是有心無力也。”
辛夫人沒有辦法,最後又找到古氏,古氏還是心軟好說話,便道:“老頭子也是怕委屈了咱們小妞。漁陽艱苦,吃的用的比不上漢中萬一不說,還有一點,就是我那個兒子,你也從小看大的,又不是不知道,他一專心做事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讀書時候就是這樣……那時他站在樹蔭下看書,我怎麼叫他他都不理我哩。如今,我就是怕他一心撲在朝廷那些事上,怠慢了咱們小妞……”說著古氏拿出帕子來擦淚:“他之前那個夫人,可不是就這麼……就這麼……連疆兒也丟下了。所以老頭子才說,等他朝廷的事兒忙完了,再回漢中好好地辦。”
辛夫人撫慰古氏道:“……我們家小妞可不是那山裏的野女子,男人在外做事,顧不上家裏,也是有的,別說慪氣擺臉色了,她就是心裏半分不願意也不會,還能寬慰人呢。我從小就跟小妞講,你將來,是要嫁給古家大哥哥的,她一直念在心裏呢,前陣子,還親手做了個鞋底子,說要送給她古家大哥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