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他手勁大,此時醉了更沒輕重,捏得周小萌痛極了,他手指上煙草與烈酒的氣味,混雜在一起,特別嗆鼻難聞。周衍照卻咧嘴笑了笑:“你侍候我洗個澡,我得付三千;要是我再忍不住,就在浴室裏把你辦了,加起來就得八千了。”他伸出一根食指,按在她柔軟的芳唇上,一字一頓似的說,“我、嫌、貴……”周小萌愣了愣,他已經鬆開手哈大笑,朝浴室走去。

周衍照一邊洗澡,一邊在浴室裏唱歌。周小萌確定他是真醉了,上次他喝醉還是半年前,而且還沒醉成這樣,起碼沒聽到他唱歌。周衍照那嗓子,唱起歌來隻能用荒腔走板來形容,難為他高興,一邊唱,一邊興致極高,提高聲音叫著周小萌的名字:“周小萌!周小萌!”

周小萌不敢讓他叫第三遍,飛快從床上爬下來,趿著拖鞋,走到浴室門邊:“什麼?”

“我的洗發水呢?”

周小萌知道他是醉糊塗了,因為這裏是她的房間,他沒有任何私人物品在這裏。她說:“我過去你房裏,給你拿。”

周小萌匆匆忙忙跑向走廊另一頭的主臥室,周衍照不許她進他房裏,但此時他喝醉了,她正好進去看看。可惜太匆忙,她不敢多耽擱,到浴室拿了他的洗發水,飛快地打量房中的家具:床、床頭櫃、沙發椅、邊櫃……男人的房間,看不出任何異樣之處。她匆忙地又奔回自己房裏,怕時間稍長他就生疑。

她站在浴室門口敲了敲門,周衍照終於不唱歌了,而是伸了一隻濕淋淋的手出來,胡亂晃了晃:“哪呢?”

周小萌把洗發水瓶子遞給他,卻不防他連她的手一塊兒抓住,一使勁就順勢扣住她手腕,把她也拖進了浴室裏。水汽氤氳,周小萌看不清楚,人已經被推倒,背後是特別硬的金屬,撞得她脊椎生疼生疼。她想起來浴室麵盆邊的牆上掛著暖氣片,果然的,一道道橫弧形的彎管,冰冷地,潮乎乎地硌在她背上,周衍照使勁把她往牆上按,似乎是想把她整個人硬嵌到暖氣片裏頭去。她的腰都快斷了,覺得自己像是一塊牛排,被放到鐵叉子上,背後就是燃著炭的鐵網,連暖氣管道縱橫的樣子也像。周衍照頭發上的水珠滴到了她臉上,微涼的,正好落在她的臉頰,像眼淚似的。周衍照俯身在她耳邊,輕輕地笑:“周小萌,你說當年我怎麼沒把你連你媽一塊兒弄得半死不活呢……還是我覺得,留著你有用?”

周小萌全身都在發抖,他掐著她的腰把她抱起來,她隻能緊緊摟著他的脖子。周衍照把她往洗臉台上一放,將她腦袋一推,鏡子都被撞得“砰”一響。他拇指正好掐在她的頸動脈竇上,周小萌是學護理的,知道頸動脈竇受壓窘迫症,隻怕他突然發蠻,用不了幾分鍾,自己就會心跳驟停而死。周衍照卻用拇指慢慢摩挲著她頸中那隱隱跳動的脈搏,笑了笑:“要殺一個人,挺容易的,是不是?”

他俯身慢慢親吻她:“可是殺一個人,哪有現在讓我覺得這麼好玩呢……”

浴室裏水霧未散,花灑噴出的熱水“嘩”流著,抽風扇呼地響,周小萌背後是鏡子,冰涼侵骨,鏡子上原本凝結的水汽浸透了她的衣衫,緊緊貼在她的身上。周衍照很快嫌她的衣服礙事,扯開去扔到了一邊。周小萌恍恍惚惚地,強迫自己默然背誦《嶽陽樓記》:“慶曆四年春,滕子京謫守巴陵郡。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廢具興。乃重修嶽陽樓,增其舊製……然則北通巫峽,南極瀟湘……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遊泳;岸芷汀蘭,鬱鬱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裏,浮光躍金,靜影沉璧……”

周衍照喝了酒,格外折磨人,沒過一會兒就將她翻過來,她的頭幾乎撞上了麵盆的水龍頭。她不願意麵對鏡子,頭一直低到麵盆裏去,忍住反胃的感覺,繼續在心中默誦,《嶽陽樓記》背完了就背《滕王閣序》、《長恨歌》、《琵琶行》……

背到“於是洛靈感焉,徙倚彷徨。神光離合,乍陰乍陽。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塗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超長吟以永慕兮……”的時候,周衍照把她從浴室拎出去,兩個人濕淋淋地滾倒在床單上,那濕痕再壓上去,貼著肌膚就是冰冷冰冷的。房間的窗簾仍舊沒有拉上,這時候卻隻有月光了。她不願意看周衍照的臉,隻是別過頭去,他偏偏一次又一次把她的臉強扳過來。他眼睛是紅的,醉後血絲密布,好像瞳孔裏都是血一般。周小萌覺得連窗外的月亮都變成了紅色,自己就在地獄的烈火裏,煉了又煉,一直煉到連渣滓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