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小蒼山秘境後,時夭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鎮上買了件新衣服穿。

像那些大宗門得看重的弟子,除了可用來傳音的玉牌,還有水火不侵的法衣,等閑撕不破,十分堪用。

“江雪晴”沒有這樣的法衣,所穿不過是尋常料子製成的統一服飾。如今既然壞了,自然得買一身,總不好一直搭著男子的外衫回扶雲洲。

顧襲清一行人對此沒有異議,就在臨近的鎮子上落了腳,順便歇息以做調整。

陪著時夭前去成衣鋪的是在秘境中被季四擒住的那個青年,名為章奕。時夭初次聽這名字險些聽成了“仗義”,覺得頗有意思。

章奕似乎對先前被擒的事十分介懷,認為自己連累了眾人,很想要做點什麼來彌補。故而王遠新尋人陪忐忑無助的時夭去買衣服時,章奕便自告奮勇站了出來。

這一隊隨行的人中並無女子,章奕一路上話都不多,走到了成衣鋪前陡然臉頰通紅,說什麼都不肯進去,隻是守在門外。

時夭驚奇地看了看他通紅的耳根,不禁想:世上竟還有如此純情的人?

不過是進個成衣鋪子而已啊!

鋪中的夥計見人在門口站著估計也有些犯嘀咕,探身問道:“這位爺,您怎麼不進來?”

時夭隨口道:“他害羞。”

章奕猛地挺直了背脊,雙目灼灼地望著前方,目不斜視,緋色一路從臉上蔓延到了脖頸下。

時夭:“……”

夥計:“……”

修真界通用的是靈石,塵世則是銀子,靈石與銀子二者可相兌換。時夭用的是自己的錢,並不需要顧忌旁的,她很是開心地挑了幾件樣式好看的衣服,又去左側的首飾鋪買了些得宜搭配的簪子和手釧。

章奕仍舊如門神一般站在門外,不能給她意見。時夭自己左右對比著,又有店內的夥計可著勁兒攛掇介紹,一時間又是眼花繚亂又是難以抉擇,結束才發覺耗時長了些。

時夭謹記自己如今的角色身份,一腳將將踏出門,嘴裏歉疚的話就已經說出來了:

“章公子,實在是不好意思,我竟耽擱了這麼久。”

章奕生得周正卻遠不及貴家公子的氣派,素日跟在顧襲清身後打點,從未有人叫過他“公子”,他愣了愣,很不好意思地道:“江仙子不必如此客氣,喚我章奕就是了。”

好嘛,叫聲“公子”便連“仙子”都稱呼上了。

這些修士真是慣會捧人的。

時夭內心感慨,笑了笑道:“既如此,你也不必這麼稱呼我,我不過是一小小修士,實在擔不起這稱呼。”

章奕點了點頭。

他瞧著時夭這愧疚躊躇的模樣,接著道:“公子發了話,本就是要在此休息的,姑娘費的這點功夫算不得耽誤,不必掛懷。”

時夭見好就收,不演得太過:“那我們這就去與顧公子彙合吧。”

她原先稱顧襲清為道友,如今喊的公子。不知是與他們這些家仆一同改了稱呼,還是有旁的什麼。

章奕注意到這點,卻不點破。

這樣的事在廣陵時就並不少見,兼之此次自家公子對江姑娘施以援手、救於危難之際,這般不難理解。

不如說,越是這樣,時夭的形象越是符合章奕這等人心中“理所應當”該有的形象,每個舉動都甚合情理。

章奕在前引路,時夭便在後方綴著,視線自鋪子、攤販間再轉至人的身上。她不常來塵世,覺得如此沒有意義的遊玩還不如回去多加修煉,連采購新玩意兒都是下屬們去辦,更沒什麼動力下山來。如今這麼走著,難得品出了幾分趣味。

“江姑娘若是還有什麼想要的,隻管去買。”

章奕適時出聲道。

“我就看看罷了。”

時夭赧然地收回目光,“還是趕快去與顧公子彙合吧。”

章奕伸手指向左前方的樓閣:“這便到了,公子就在那茶肆中。”

時夭順著望去,正看見了顧襲清臨窗而坐的側影。

這茶肆門口有棵百年老樹,長得枝繁葉茂,其上枝椏延伸到窗邊,將暖色的日光切割成不規則的錯落碎塊。

顧襲清手中執著暗青色的茶杯,他的麵容大半隱在枝椏的陰影中,隻餘下小半張臉迎接這甚是暖意融融的大好春光。茶杯的邊緣處沾了茶水,在搖曳跳躍著的光芒照射下泛起細碎的亮色,繼而沾染到他的唇畔間,將淡薄的唇間塗抹上一層淺淺的潤澤。

時夭很能將他這絕佳的皮相同他本人分離看待,對顧襲清本人的意見絲毫不妨礙她欣賞這可稱美景的畫麵。

落在章奕眼中,簡直是再度加深印證了她對顧襲清因救命之恩而生的情愫。

視野中,顧襲清動作微頓,忽而偏首看向下方某處。

那裏正起喧鬧,一位婦人扯著位小姑娘叫罵,小姑娘紮著簡單的雙髻,懷裏還抱著一籃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