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少年,總是那樣生機勃勃,意氣風發,走不完的路,說不完的話,做不完的夢。人生剛剛展開,很多美妙的事物就在前麵,沒有顧忌,沒有束縛,順著一條路筆直走下去,你就會走到太陽裏去。不!少年本身就是太陽,正在上升的太陽,雲蒸霞蔚,光芒萬丈。
在這花一般的年齡裏,又該如何作文呢?青少年作文,總貴氣象崢嶸。這就是蘇東坡所說的“蓬蓬勃勃如上氣”,你肯定見過開鍋上的水蒸氣,那些水蒸氣在烈火的熾烤下傾盡全力往外冒,那麼勇敢、那麼堅毅,勢不可擋。那份熱情,那種爆發力,那股衝勁兒不就是青春少年的象征嗎?
在我國古代,就有很多這種蓬蓬勃勃的文章。如賈誼的《治安策》、賈山的《至言》、司馬遷的《報任安書》、韓愈的《原道》、柳宗元的《封建論》、蘇東坡的《上神宗書》;後來的如黃遵憲、呂晚村、袁枚、曹寅穀等人的文章。他們的文章就具有一種非凡的生命力和旺盛的氣勢。
少年人作文就不應僅僅在揣摩上下功夫;要在氣和勢兩個方麵下功夫。在古代,一般的文章偶句多一些,單句少一些,段落多一些,分股少一些,真正作文起來,就不必拘泥於考試上的作文格式。文章可長可短,短則三五百字,長則八九百字甚至一千字。如果是論說文,既可以說清道理,也可以談古論今,引史用典,都沒有什麼不可以。總之,拘束要少一些,氣勢拓展的開一些,筆勢不妨用得強一些,這樣才能無拘無束自由自在。越是拘束就越感到緊張,越感到緊張文章也就越是板滯。
好文章是有生命的,如果太陽本身沒有熱度,我們就不會感到溫暖;如果文章本身沒有生命,我們就不會感到生命的價值。我們感到了生命,一方麵證明我們自身生命力的高揚,另一方麵證明了文章的生命力之強盛。
當然,文章的運行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有的豪放,有的婉約,有的雄奇。就說雄奇吧,如何使文章雄奇呢?文章並不是選用了雄奇的詞語就會雄奇的,當然它與選詞造句有關,但不單是選詞造句。文章的雄奇首先在於有生氣灌注其中,造句在其次,選字又在其次。但這並不是說文章的雄奇可以脫離選字造句的雄奇,沒有字不古雅而句子能夠古雅的,也沒有句子不古雅而文氣能夠古雅的;同樣,也沒有字不雄奇而句子能夠雄奇,句子不雄奇而文氣能雄奇的。這就是說,文章的雄奇,最精要的地方在行氣,次要的地方在遣詞造句。
所以,要使文章雄奇,不僅要在選詞造句上下功夫,更應把自己的生命氣息灌入其中,這才是雄奇之道。
行軍打仗,最忌諱有赫赫的名聲,為天下所注目,為敵人所必爭。倒不如從敵人所不經意的地方下手,當我們已經得到這些地方之後,敵人才知道它們是要隘,於是急忙來爭奪,而這時我們已經占先一著,嚴陣以待了,不難想象在這種天時、地利麵前我們勝利的把握有多大了。鑒於此,我們必須時刻不忘避免虛名,凡事總從冷淡處下手,雖然吃了不少苦,立了不少功,卻不讓別人知道,這樣就好了。
打持久戰,最忌諱“勢窮力竭”四字。“力”,就是指將士的精力而言,“勢”,就是指戰略大局,全盤作戰計劃及糧餉的供應補充。敵人以堅忍的氣概拚命抵抗,我也要以堅忍的精神抗衡,到最終取勝。這時隻有在休養士氣時,相機而動,不必過於追求速勝,而白白消耗精銳之士氣。等到時機成熟,就如瓜熟蒂落一樣,自然可以一出擊便殲滅敵人,凱歌返回。
不通曉本性天命的道理,必然導致殘害仁義,使道理顛倒不順暢。高談虛玄妙論,自己卻沒有見識的人,好像浮萍飄泊在江湖上。隻有體察精微,不隱蔽自己意圖,不屈撓自己欲望,清醒與機智常存心底,這樣的人才會隨時順利行事。堅守專一的原則,警戒自己忠貞不二,並遵循前進不停息的規律,兢兢業業幹事,惟恐有什麼失誤之處,這樣做,才會盡量避免不順利的事。這是聖賢之人應用盡性來安身立命的最高境界,也是一般人恢複天性立身處世的有效法則。
大凡有血氣天性的人,都會油然生出用什麼辦法超過他人的念頭。他們討厭卑微的職位,趨向崇高的權勢,討厭貧賤而希望富貴,討厭默默無聞而思慕顯赫的名聲。這是世人的常情。但是大凡人中君子,大都常常是終身寂靜藏鋒,恬淡地棄官隱居。他們難道跟一般人的天性不一樣嗎?實際上,他們才真正看到了大的東西,而知道一般人所爭逐的是不值得計較的。做人應該總是很虛心、謹慎、藏鋒的樣子,身體要如同銅鼎一樣穩固,以權貴欺淩別人,別人難以服平;以威望對人,人會討厭。聲色嬉遊之類活動,不應該太過度了。賭博酗酒釣魚打獵,這一切都不要做;供應物品穿用,都要有節度。奇異服裝玩物,不應該有太大的興趣。
日中則昃,月盈則虧,天有孤虛,地闕東南,沒有總是十全十美而一點缺陷也沒有的事物。《周易》中的“剝”卦,是講陰盛陽衰,小人得勢君子困頓,可這正蘊育著相對應的“複”卦陽剛重返、生機蓬勃,所以君子認為得到“剝”卦是可喜的。《周易》中的卦,是講君子強大小人逃竄,可這也暗藏著相對應的“”卦陰侵入陽剛,小人卷土重來,所以君子認為得到“”卦,也認為潛伏有危險,不能掉以輕心。所以本來是吉祥的,由於吝嗇可以走向不吉祥,本來是不吉祥,由於改悔而又向吉祥發展。君子隻有知道有災禍,知道世上有許許多多不吉祥的災禍,才可以忍受得住缺陷而不去追求過於完美的東西。小人不懂得這個道理,時時要追求完美,完美既然得到了,而吝惜和不吉也就跟著來了。
君子立誌,有博愛一切人和物的胸懷,有內以聖人的道德為體、外以王者的仁政為用的功業,然後才能對得起父母的生養,不愧為天地之間的完人。因此他們所憂慮的,是以比不上虞舜、比不上周公為憂,以德行不修煉、學問不精通為憂。所以,當頑民得不到教化時,他們就深深地憂慮;當四方各少數民族侵犯中原時,他們就深深地憂慮;當小人在位,賢才受迫害時,他們就深深地憂慮;當千百萬普通老百姓得不到自己恩澤時,他們就深深地憂慮,這就是所謂的悲歎天命而憐憫人窮。所有這一切,都是君子所憂慮的事情。至於自己一身的屈伸,自己一家的饑飽,世俗的榮辱得失、貴賤毀譽,君子從來就無暇憂慮。
凡是天下官宦人家,大多數僅僅一代便享用殆盡,其子孫們開始驕橫懶散,繼而漂流浪蕩,最終死於溝壑,能夠有幸延續家聲一二代的非常少見。至於商賈巨富之家,勤儉持家的能享用延續三四代。耕讀為業之家,謹慎樸實的能延續五六代,孝敬長輩,友善和睦的人家,則能延續十代八代。身在仕途宦海之中,卻時刻作著棄官上岸的打算,如果到了棄官回家的時候,自身可以淡泊名利,妻子也可以擔任勞作,這樣才可對得起祖父兄弟,也可對得起宗族鄉親,僅此而已。
至於要擔當大事,全要在“明”“強”兩個字上下功夫,《中庸》中的學、問、思、辨,行之方麵,主要歸結為使不明白的弄明白,使不堅強的變堅強。天下的事,沒有誌氣就不能發起去做,不堅定就做不成功。即使修身養家,也必須以“明”“強”為根本。男兒自立於世,一定要有倔強的氣概。我們在自己弱的地方,需修正時,求得強勝就好,而在比別人強的地方,謀求更大的強勝就不好。福氣和利益在外,個人如果專門在勝人之處逞強,那麼是否真能強到底,還是不能強到最後,都不能預料。即使終身強橫鄉裏,這也是有道德的君子們不屑提起的。
大凡人才有兩種: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氣較多。官氣較多的人,就喜歡講資格,擺架子。辦事沒有驚世駭俗的現象,說話也不出格,循規蹈矩。不足之處是太過文弱,沒有朝氣。遇事但由身邊的人傳遞自己的意思,或者寫在書信中,不能做到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其是不能不辭辛苦,親去實際體察一番。鄉氣多的人,好表現自己,好逞能,好出新花樣。做事則不替別人作想,言語間也不知輕重,隻知顧前而不顧後,這是其短處。一事還沒辦成,就引起大家的非議。如此看來,官氣較多與鄉氣較多兩種人的不足之處都差不多。
古人修身治國的方法,不外乎“勤於政事,胸懷廣大,謙虛謹慎”幾點。勤於政事如同文王那樣,胸懷寬大如同舜禹那樣,謙虛謹慎如同漢文帝那樣。而勤於政事、謙虛謹慎兩點,更要從始至終地貫徹到底,一刻也不能背離。勤於政事可以使懶惰的習氣警醒,謙和謹慎可以警惕驕傲情緒滋生。能夠勤勞、謙和,那麼胸懷寬廣自然在其中了。古往今來,聖賢豪傑,哪怕奸雄,隻要想自立於世,不外乎也是一個“勤”字。能夠通曉千古的真理大道的,不外乎一個“謙”字。
勤儉自立,習慣勞苦,可置身優裕的環境,也可置身節儉的環境,這才是知書達理的君子。
曾國藩作了二十多年的官,一絲一毫不敢沾染官宦習氣,飲食起居,還謹守艱苦樸素的家風,極儉樸也可以,略豐厚也可以,太豐厚就不敢領受,這也是他讓人信服的地方。
執法從嚴從重,並不是隨隨便便,毫無規章,完全效法屠夫的殺戮行徑,而是要以謹慎精確的態度,行使這一昭示我們軍威權威的職事,務求達到受懲罰而死的人心服口服,沒有怨言,使其他活著的人們知道警戒免蹈覆轍的效果,這樣我們的內心才能獲得安寧。
麵對危難有不屈不撓的頑強氣節,麵對財物有不貪不愛的清廉操守,是樹立威信的根本。《周易》中議論一個家庭自立於社會,尚且需要家庭中的每個成員都具備令人信服的威望。更何況現在是我們國家要樹立威望於外國,要求被他國人信服呢?怎麼能夠不從自己做起?這威望和信服兩點,初聽起來讓人覺得迂闊遙遠而不切合實際,其實卻正是簡單、明確,可以在無形中消除許多禍患。
古人謀求天下大業,常以專心致誌、認真謹慎的態度來對待事業。諸葛亮以區區蜀漢的一塊小地盤,卻打算出兵關中,向北討伐廣大的曹魏。他誌向的宏偉遠大,所處形勢的艱難危急,實在是古今所少見的。而《出師表》這篇文章,不說事務的艱巨,隻說誌氣應恢宏,賞罰應公允,為君者應親近賢人,從善如流,為臣者應以討伐奸賊,進諫忠言為職責。由此可知,那些流傳千古的不朽文章,必定是作者襟懷遠大,思慮專精造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