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名利雙收(2 / 3)

虞洽卿讀書不多,隻念了三年私塾,卻是有些才情。他從商以後,讀書看報,自修以求長進,雖說不上妙筆生花,但行文簡潔老練,言談舉止亦有大家風範。初見他的人,往往認為他是地道的儒林人士。他常以此為炫:"假如我六十歲後閉門著書,文字工拙暫且不論,經驗之豐富,當可獨樹一幟。"虞洽卿向以儒者自居,見到孔廟焉能不拜。他來到孔子像前,恭恭敬敬地施禮叩拜。拜畢,在廟中轉了轉,見到一副對聯,上聯是"與國鹹休,安富尊榮公府弟!"下聯是"同天並老,文章道德聖人家。"細看那"章"字,一豎頂天立地,不禁吸了一口涼氣,去了譏笑之心,暗想:"隻有孔家堪此殊榮。"又見一聯,上聯是"東趨家庭,學詩學禮複舊業",下聯是"西瞻祖廟,肯堂肯構屬何人。"心道:"孔家子弟五歲上學讀書,從小受到了良好教育,而自己幼年失學,拾蛤蜊補貼家用,半點不由人。孔家文章經久不衰,自己有今日,實屬不易。"

他又來到碑林,上麵盡是孔子思想之精華,隻見一塊碑上寫道:"欲而不貪,泰而不驕。"心想:"做事最忌貪心不足,否則就會過頭。我多次為民請命,之所以每每成功,實則見好就收。泰而不驕,我做得還不夠。否則,張人駿也不會冷落我。有所成就可以適當炫耀,但要分地方。為民請命時可以驕,讓洋人看一看我的實力,以華製洋。我身為買辦,自可以洋製華,但此時張人駿不僅於我無求,反而緊緊地捏住了我,讓我欲罷不能。我現在需要的是恭,而不是驕。我把老一套用在張人駿那裏,可謂失策。"心中有些恨張人駿,暗想:"洋人拿我都沒辦法,何況是你。有朝一日,我有了驕的資本,有你的好果子吃。"仍想不出主意,索性離開孔廟,直奔秦淮河。

秦淮河畔,花船毗連,笙歌不絕,幾天下來,虞洽卿頓覺輕鬆許多。按他的性子,原想盡嚐秦淮美色,可他步入陳家畫舫時,再也不想四處尋芳采蜜了。這陳家二女,一個嬌小玲瓏,一個嫵媚大方,迷得他魂不守舍,流連忘返。妓女有賣藝不賣身的,稱為歌妓、舞妓,陳家二女看似屬於歌舞妓,但憑虞洽卿的老練,迅速意識到,兩人不過吊人胃口,等人許下重金,方可一親芳澤。但見陳家二女歌喉圓潤,舞姿婆娑,極盡才情色藝,心裏癢癢的。但他知道,此時上鉤,要花大本錢,所以盡量忍著,顯出一本正經的樣子。那意思很明顯:我知道你們賣藝不賣身,我仰慕你們的同時尊重你們。陳家二女看出他的不凡,開始時想釣他,後來卻怕他離去,心想:"反正不會有大魚來了,不如今晚委身於他。"

陳家二女一個叫環環,一個叫燕燕,長談之下,竟是陳圓圓的後人,虞洽卿心道:"我的乖乖,這回可值了。"讓隨從去給環環燕燕買禮物。他知道,欲想殺價,必須先禮後兵。環環燕燕見他的隨從在櫃上納了錢,仍送禮物,十分歡喜,曲意逢迎。

二女道:"您的著裝雖然不奢華,但一定不是普通人。"

虞洽卿笑道:"小本經營。"

二女道:"不會。我姐妹閱人無數,絕對看不走眼。"

虞洽卿有心顯顯本事,既得歡心,又圖實惠。若把眼前二女懾服了,便是心甘情願地倒貼也有可能。認真道:"不錯,我是軍人。"起身昂首挺胸,左轉幾步,右轉幾步,儼然西洋軍官模樣。二女不禁暗暗稱奇。

虞洽卿說的並不完全是假話,他本身就是華商體操會的最高教官。虞洽卿說了些華商體操會軍事訓練的趣事,二女樂得前仰後支。二女見他在上海租界內有一支幾百人的隊伍,均是佩服不已。虞洽卿的隨從跟他日久,知道他的寡人之疾說犯就犯,很快買回來既體麵又實惠的洋貨,二女非常喜歡。虞洽卿見時機成熟,左擁右摟,慢慢將二女哄上床。這一夜,良宵苦短,說不盡的纏綿。

一連幾日,虞洽卿均是如此。當然,接連留宿,隻送禮物是不夠的,虞洽卿怕二女朝他多要,總是讓隨從事先交到櫃上。二女雖喜歡他的人,但見所得財物不多也不少,真是棄之可惜,食之無味。虞洽卿心道:"舒服了幾日,也該走了。"一想到張人駿,他的頭就大起來。猛然之間,他想起了幾年之前的一件往事。他在德國魯麟洋行做買辦時,遇到過一位非常固執的清廷大員。那位大員是到上海采辦軍裝的,清廷正在訓練北洋新軍,軍裝需要仿效歐美陸軍服裝,所需軍服全部向國外訂購。這可是各大洋行賺錢的好機會,聽說清朝大員到了上海,各洋行買辦無不爭先恐後前往拜謁,可是都吃了閉門羹。原來這位大員對買辦十分有成見,聲言要見就見真洋人,買辦一律免見。

虞洽卿聽說後,決心做成這筆買賣。當時,魯麟洋行在上海立足尚難,從財力物力上自然無法與其他大洋行抗衡,於是,他派人打探到大員的住處,決定一反常規冒把險。

這一天,虞洽卿坐在一輛馬車裏,等著大員出來。大員的馬車駛出門來,虞洽卿告訴車夫:"衝前麵那輛馬車撞過去。"車夫事先知情,快馬加鞭衝了過去,隻聽轟隆一聲,兩輛馬車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

大員驚魂未定,從車裏爬出來,見虞洽卿身著西裝,十分歉意地立在他的麵前,深深朝他鞠了一躬:"讓您受驚了,小的在這裏賠罪。明天,我一定賠您一輛新馬車。"大員見自己的馬車壞得不厲害,而對方的馬車肯定報廢了,氣消了一半,聽虞洽卿說要賠車,將信將疑,心道:"這假洋鬼子不知道信不信得住?"他雖是朝廷大員,卻管不了租界內的事,隻好任虞洽卿信步而去。

第二日,虞洽卿守信而來,賠了一輛嶄新的馬車。那大員十分高興地說:"虞先生果然信人,隻是你的馬車損失更大,我怎好收下你的新車?"

虞洽卿恭敬地說道:"不在誰的馬車損壞多少,而在撞車的責任。大人剛出門口,而我橫過馬路,責任當然在我。大人如不肯收,小的心中實在不安。"

大員感歎道:"都說買辦華而不實,今日一見,才知必是以訛傳之訛之故。"

虞洽卿道:"大人有所不知,上海自開埠以來,移民甚多,三教九流,良莠不齊。華而不實之人確實不少,但總不能因為一條魚,腥了一鍋湯?"

大員問:"虞先生在哪家公司做事?"虞洽卿道:"魯麟洋行。"大員的印象中,並無魯麟洋行來投帖子,更覺親近,道:"我看你很有作為,為何做了買辦?"

虞洽卿答道:"我雖在洋人手下做事,亦有自己的產業。我做買辦,主要想觀其經營之法,尋求經商致富之路。當然,做買辦可以多些門路,多掙些錢。"大員見他並不像別人那樣,張口閉口之間均是"富國強民"、"振興國民經濟",他的話聽來讓人十分順耳,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那蓬勃向上的朝氣,讚賞道:"如果我朝青年都像你,就大有希望了。"憐才之心頓起。

大員收下馬車,竟有惺惺相惜之意。虞洽卿見博得了大員的好感,借機道:"晚輩在蘇州酒樓備有薄酒,想給大人壓壓驚,不知大人意下如何?"大員見虞洽卿謙恭知禮,點頭應允。

席間,大員有心說出采辦軍服之事,見虞洽卿毫不起意,道:"你們不做軍服的買賣?"

虞洽卿道:"倘若想做,便是軍械亦可做來。"

大員道:"那你為何不問軍服的事?"

虞洽卿道:"小的有幸初識大人,若冒昧相問,恐怕大人從此更看輕買辦了!"

大員嘖嘖稱奇,道:"我對軍服行情知之不多,加上經過買辦之手,必然加價,所以一心想找洋人直接交易。但我看洋人兩眼轉來轉去,更不放心。他們貪得無厭,似這等事情,隻怕更要起詐。因此,我有意將這筆買賣給你。"

虞洽卿道:"大人放心,小人雖然貪財,但知道大人做的是國事,豈能手臂向外?"

大員滿意地點點頭。就這樣,一樁軍服大買賣竟被虞洽卿獨吞了。商界同行眼紅的同時,不得不佩服他的心計。

虞洽卿就是這樣一人,別人不敢想的事情他敢想,別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正是這種敢為天下先的性格,才使得他平步青雲,發跡於上海。

虞洽卿一直以為那大員很清高,事後,從同行口中得知,那個大員似乎去過夜總會,還找過洋女人,不覺心中好笑:"原來都好這一手。"

那個大員姓愛新覺羅,本名載洙,與皇上同旗。虞洽卿計賺軍服承辦權後,攀上了載洙大人,每年都可從載洙那裏得到預支費十幾萬元,他乘機將這筆款項暫時劃入他創立的通惠銀號,使得惠通銀號頓時財力大增。如今,張人駿顯然和載洙不是一個路數,但男人是不是都有寡人之疾呢?他相信他的判斷沒有錯,暗想:"這對姐妹花尚能吸引住我,何況張人駿。我將他們獻給張人駿,難說事情不迎刃而解。"想到這裏,竟不想走了,出手也大方起來,連連厚賞二女。

二女沒料到他的賞金比所期望的還要高,喜出望外,問道:"大爺今日因何打賞?"

虞洽卿歎口氣道:"你們猜得不錯,我不是一般的商人。我實乃有事,才會來此,欲找合意之人幫忙。我前幾日故意少賞你們,是想看一看你們是不是有情有義之人。我見你們一直不貪慕錢財,才如實相告。"二女見他出手豪富,忙問可否替他分憂。虞洽卿道:"我既然沒有走,自是想請你們二位幫忙。"說出自己的名字,那二女居然知道,而且驚訝得半天合不攏嘴,虞洽卿這才意識到,他在南京也成名人了。當虞洽卿說出他想讓二女幫他取悅張人駿時,二女再一次半天合不攏嘴。這一次不是驚訝,而是驚喜。她們當然知道張人駿是誰,當然知道此舉即使不能得寵,也能揚名,虞洽卿的賞金自然不會少。

於是,虞洽卿一麵買通總督府的心腹桂寶,讓他到張人駿那裏吹風,一麵重新包裝陳家二女。首先給她們換了一身洋服,然後教她們基本的洋話、洋禮、洋舞、洋樂。二女本有些基礎,加上天姿聰穎,沒過幾日,宛然留洋歸來的洋小姐了。

虞洽卿擔心有人識破她們的身份,不敢過分吹噓,隻說新收相好,洋式人物。

俗語說,"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張人駿聽桂寶說虞洽卿那邊有兩個國色天香的西式姐妹花相伴,遊完棲霞峰,又遊明孝陵,心癢難撓,也想一窺異國風情,竟不顧身份,招來虞洽卿,假意過問勸業會的事,暗示擬與虞洽卿同遊。

虞洽卿馬上邀請他明日去赴家宴。張人駿道:"明日有事,今日卻閑著。"虞洽卿肚內好笑,心道:"他的寡人之疾不亞於我。"他拿準了張人駿,後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當晚,托桂寶送去請柬,宴請張人駿,也不叫外人作陪,隻有他們二人,外加助興的陳家二女。

陳家二女本就善於吊人胃口,一邊獻歌,一連獻舞,當然都是西式的,隻把張人駿看得心馳神往。張人駿一見二女既有中國貞女的古典之美,又有西方豔婦的撩人之態,幾乎不能自持,顧不得官態,問道:"她們的名字是不是更美?"虞洽卿道:"左麵那個叫米斯琳,右麵那個叫弗唐盈。"張人駿道:"米斯琳、弗唐盈,迷死人、不償命,好名字。"虞洽卿見火候已到,讓陳家二女過來獻酒。陳氏二女一邊扭動腰肢,一邊湊近身來。這一下,張人駿樂得魂都快飛了。

陳家二女時而敬他一杯酒,時而笑著賣弄幾句張人駿聽不懂且她們本人也不知是什麼意思的英語。張人駿讚道:"我以前以為國語好聽,現在才知,英文自兩位姑娘口中說出,比樹上的百靈鳥還動聽。"虞洽卿見他有了八九分醉意,怕他一會連話都聽不明白了,道:"大人若喜歡她們,我今晚就可以把她們送過去。"張人駿心中倒明白這件事,道:"我醉了,回府不便。"虞洽卿道:"如果大人不嫌舍下簡陋......"話未完,張人駿道:"我醉了,隨你安排。"好像十分醉的樣子,倒在陳家二女的懷裏。

一連幾日,張人駿都來虞洽卿處赴家宴,每飲必醉,醉後聽憑虞洽卿安排。虞洽卿心道:"倒會裝醉,不過想體麵些。"虞洽卿怕張人駿玩膩了,裝醉不領情,反來責他賄賂,抽空備上厚禮,經桂寶手送與張人駿。自此以後,張人駿才不裝醉。時隔不久,度支部將所欠二十萬兩銀子如數撥來,勸業會準備工作也已就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