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變 化
我和水波通信的幾年,家裏發生了很大變化。每次回家,就看到母親、草兒、哥哥在爭吵。我們姐妹無能為力地遠遠觀望,勸誰都不起作用。母親從出生起就注定一生要散發艱難的氣息。年幼父母不在,寄養的人家縱然富足,土改又成赤貧,婚姻固然滿意,生的兒子卻是傻子,中年喪夫。母親拿出無助女人哭嚎的本事,飲泣大半生的命運。大姐靠在門上,歪著頭看著母親惡狠狠地說:“哭什麼哭?誰叫你的爸爸太發財,做了缺德事輪到你倒黴。”
大姐自病好後,說話生硬的不正常,我們不計較她。她的心其實比誰都心疼母親。母親的親生父親據說開米行,放高利貸,開煙館,是當地一霸。大姐看到母親哭,就拿這樣的話堵母親的眼淚,氣得二姐忘了不說不潔淨話的基督教義,罵大姐:“有病,神經病!”
大姐的冷言又射向二姐,說:“我看你是假信上帝,還偷公家的垃圾筒。”
父親病故,服務公司沒再讓二姐在車隊開貨車,讓她去開垃圾車。二姐悶聲直歎世態炎涼,開就開,隻要有錢。開垃圾車的司機大多把廠裏的鐵垃圾筒拿去賣錢,二姐先不齒這樣的行為,其他的司機排擠她,告她各種狀,於是她也就隨波逐流,安之若素。大姐勸她不要這樣做,小心點。二姐說哪個司機不搞公家的鬼,她不過是小打小鬧。
大姐嗤之以鼻地說:“信主的人呀!”
二姐回嘴道:“你少褻瀆我的上帝。”
過了一段時間,二姐被待崗,母親去找服務公司以前的同事,被安排在服裝廠計件做衣服。二姐幹了幾年的粗活,哪裏比得贏職業的裁縫師傅,完不成計件任務拿不到工資就在家哭。二姐直說服務公司的人壞,父親在世時,圍著說話,人才不在幾年,她明明有執照卻不給她車開。
大姐用手指梳理她的頭發勸她人無絕人之路。
二姐頭發一甩,第二天收拾利落去市裏找工作,幾家私營主看二姐富態文氣的樣子,說她不適合做工。二姐也不客氣,把眼鏡一推,道:“我長得是這個樣子,你不試一下怎麼知道我不會做事。”
一家製作塑料杯的公司錄用了她,底薪加計件,她一幹幾年。塑料有毒,到了夏天塑料蒸騰引起皮膚過敏,紅紅的印子象蚯蚓爬在小臂上。我勸她再找份工作,比如超市,服裝店賣東西,她還不幹,說,這事做順了,工資拿得比那些地方高,離家近。如果去那些地方上班,好看是好看點,沒時間照顧家裏。
三班倒讓她平滑的臉長了深淺不一的斑。而她還是熱烈的愛俏,都是街上的便宜地攤貨,穿得花花綠綠,熱熱鬧鬧,富有生氣,在家大唱讚美詩,母親和孩子們看了她開心的笑。
哥哥和草兒鬧得不安寧。哥哥和坤坤隻有跟著母親過。冬天了,哥哥喝得爛醉如泥倒在家的地板上,哥哥已經拒絕洗澡,惡臭的酒氣散發,讓我無法在家呆。母親管不住他,他梗著脖子說:“沒有女人睡,我洗澡幹什麼?不洗!”
哥哥飲酒過度,胃出血,生命危機,母親想放棄,大姐說:“他有什麼罪?”
母親哭著捶打哥哥的身體:“兒呀,我活一天是你的福氣?為什麼要糟蹋自己?”
哥哥閉著眼睛,嘴裏含糊著說:“媽,媽,我曉得的,這個世界上對我好的隻有媽還有妹妹們,我該死的,為什麼不死的是我呢?”
我參加工作後的第一件事,給哥哥買了2雙新鞋。哥哥高興地穿上,在人前走來走去,說:“這是我幺妹買的,好看吧。”哥哥還是知道念恩,其實這對我是舉手之勞。
哥哥喝完酒,摔在地上,磕得臉上血跡斑斑,曾經漂亮的臉上留下一條條縱橫的疤跡,臉浮腫變形,讓我想起年幼記憶中鄉下的蔣大爺。他們一樣的命運,一生都在地下爬。
母親接手了哥哥的車棚。
姐姐們下班後常去車棚幫母親。冬天的深夜,來了一群小偷,把車棚團團圍住,屋頂,窗戶,門下,到處是人,準備搶劫車棚的摩托車。有膽大的小偷從窗戶上翻進一個頭,二姐大叫大喊,大姐鎮靜地抄起一把鐵鍬,照著窗戶上的小偷說:“你來,我就將你的腦袋鏟掉。”小偷連忙跳了下去。
響聲驚動了廠區的人,才轉危為安。
年關將近,我回到家看到哥哥醉倒在地,屋裏惡臭熏天,母親讓我到車棚睡,好好的家不回,要到車棚睡?雖然母親已把車棚當作家,姐姐們經常來陪她,但是我心裏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