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有心趕緊問道:“洛岩兄,你有何好辦法?”
“上京告禦狀!”孫竟起一臉篤定,耐心地給盧有心分析,“盧弟,你說這惡賊王璽為何要將你和你爹殺人滅口?正因京師乃是天子腳下,耳目眾多,他怕你們回到京師後,有意或無意間將他在龍州寧武司私建皇宮一事抖出來,一旦此事傳到皇帝耳朵裏,那就是罪惡滔天,是要掉腦袋的。私建皇宮,乃屬十惡之首的謀反,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一旦被告發,隻要證據確鑿,立殺無赦。既然王璽害怕你們泄密,不如我們就來個將計就計,到京師去告禦狀,將他的罪行一一揭露出來。這惡賊以為山高皇帝遠,他一隻山猴子就可以稱王稱霸了!你我沒有能力收拾他,但我們可以借皇帝之手收拾他,為你爹報仇雪恨。他一個小小的正六品地方土司,糧草匱乏,兵馬緊缺,如何跟大明王朝抗衡?到時候等待王璽一家的,隻有死路一條!”
盧有心瞪大眼睛,愣住了。
孫竟起認真地繼續說道:“皇帝的麵不好見,我們可以去都察院擊鼓鳴冤,朝廷曆來對謀反高度重視,這可是關乎江山社稷、皇室存亡的大事。都察院一定會受理的,到時候你盡可把你在龍州寧武司的經曆,一五一十地告訴都察院的都禦史,他們自會上奏稟明皇帝。皇帝定會嚴厲懲處王璽狗賊,誅他王氏九族。隻是此去京師山高路遠,若是王家人發現你還尚在人世,必定會想盡千方百計置你於死地。我陪你一同上京吧,我在路上保護你,助你一臂之力,幫你順利告發王璽。盧弟,以我們現在的能力,隻能選擇借刀殺人,別無他法,這是你為你爹報仇的唯一辦法。”
“謀反?殺無赦,誅九族……那麼辛夷她……辛夷她是不是也會被殺?辛夷……”聽完孫竟起的話,盧有心萬分糾結,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像是咽下不計其數的黃連,他想把這種無法承受的苦楚一口吐掉,剛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空留一口蕩氣回腸的苦澀。
看著盧有心一臉糾結的樣子,根據那會兒盧有心講述的經曆,孫竟起知道盧有心是害怕連累那位叫辛夷的姑娘。那位辛夷姑娘負了他,辛夷的家人更是害得他家破人亡,但他心裏還是念著辛夷,不想辛夷受到牽連而香消玉殞。孫竟起很失望,他剛給盧有心燃起的希望,就被盧有心的婦人之仁淹沒了全部期待。孫竟起歎了口氣,對盧有心說:“盧弟,仁慈是一把雙刃劍,對仇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你心心念念的那位辛夷姑娘,她喜歡你,隻是為了利用你。她對你好,隻是為了對你更殘忍。她對你的好,全都是演戲給你看。偽善是裹著蜜糖的倒刺暗箭,最是毒辣難防,也最是深入靈肉,難以自拔。青蛇口中信,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難道你真的打算為了這個蛇蠍美人,放棄報仇的最好辦法嗎?”
說起來那座傾注了盧瑀、盧有心父子兩人七年心血的“龍宮”,算得上是盧有心和辛夷的感情從無到有,從有到濃的見證。可就在“龍宮”落成之喜那一天,盧有心徹底失去了那個曾甘願為他獻出鮮血的愛人辛夷,更徹底失去了對他疼愛有加的父親盧瑀,永永遠遠地失去了。絕望的盧有心掉進了深不見底的寒潭,萬念俱灰。那些不斷撕扯的記憶,狂潮一般湧上心頭,使他感到渾身冰涼。孝與情,理智與情感,讓他難以抉擇。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沉默是盧有心最沉重的緘默。
孫竟起看著盧有心不斷給自己灌酒。時間過去良久,漫長得仿佛曆經了四季輪回。
盧有心緩緩開口,聲音凜冽得如同雪山之巔亙古不化的冰晶,眸子裏往日的溫情一去不複返,取而代之的是刀刃般的鋒利尖銳,一字一句地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若不報,枉為人子!盡管我是多麼不想傷害辛夷,但緣生水起,緣盡燈滅,情深是心,情淺是命。如今緣盡如燈滅,我和她的情分也隻能止步於此。洛岩兄,你說的對,仁慈不過是塵垢粃糠,不僅百無一用,還會讓你的仇人抓住你仁慈的弱點,榨幹你的每一滴血,把你當做廢物處理掉。廢物就應該區分出來,廢物不配為人!剛才,我腦海裏一直不停地嫋繞著兩個聲音,一個嘶吼著‘憎恨吧’,一個咆哮著‘算了吧’……我不想放任大仇不報,一生隻能醜陋地苟且偷生。那樣我會愧疚一輩子,一輩子都活在自責的噩夢裏!百善孝為先,我娘去世得早,祖父過世後,家裏就隻剩我爹和我兩個人,是他又當爹又當媽,把我拉扯長大。我爹的木匠友人都盼著自己的兒子能夠金榜題名,他日為官一方,光耀門楣,亦或是子承父業,在木匠行業做出一番更大的成就。但我爹不一樣,我娘去世之後,他見我從小就喜愛繪畫,便送我四處拜師學畫,讓我能夠有機會去追尋夢想。生為他的兒子,若我不能為他報仇雪恨,我還有何顏麵苟活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