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鹽(2 / 3)

那兵說:“她是你們老爺的千金?”

李長工連連點頭:“沒錯,沒錯。”

那兵又說:“我看不像,你家老爺的千金怎麼會穿得這麼破舊,嘖嘖,衣服還打著補釘。”

李長工忙解釋道:“我家小姐喜歡這樣打扮。你們想想,她要穿得太光鮮了,怕被土匪和遊擊隊襲擊哪,這年頭不得不防哪!”

那兵點了點頭:“這話有道理。給你一個麵子吧,趕緊領她回去,這非常時期,不要到處亂跑,要是碰上了土匪和共黨遊擊隊,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李長工忙點頭謝他們。

那兩個兵吹著口哨大搖大擺地走了。

李長工對李大腳說:“大腳,這時候你出來做什麼,快和我們一起回去吧。”

李大腳說:“你們先回去吧,我的事還沒辦完咧。”

李長工:“你瘋了,有什麼要緊事回家再說,你一個人回去不行的,你看街上那麼多兵。”

李大腳:“我不怕。”

李長工:“不是你怕不怕,這些兵都是外鄉人,他們六親不認的,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怎麼向七嫂交代。”

李大腳突然說:“你能不能想辦法給我搞些鹽巴。”

“鹽巴?”

“對。”

“多少?”

“十斤吧。”

“這麼多恐怕不行,鹽巴現在緊缺,你買這麼多幹什麼?”

“我,我醃菜用。”

李長工望著大腳,他沒有辦法拒絕大腳,但他心裏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他知道這鹽和藍細牯有關,因為這不是醃菜的季節,這是種菜的季節。他心裏盤算開了。

“你要是不幫我,我就走了。”李大腳見他不言語,就要走。

“且慢。”

李長工喚住了李大腳。

他說:“好吧,我帶你去買。”

李長工在這小鎮上也是很熟悉的,誰都知道踏實野豬坳鄉村大財主李七生的管家,所以他辦什麼事兒還是蠻順利的,誰都會給他幾分麵子。很快地,他在一個小店鋪裏買到了十斤鹽巴,他是從小店鋪的後門進去的。

就這樣,李大腳和李長工回到了野豬坳鄉村。一路上,避免了許多國民黨兵的哨卡的檢查。

李大腳覺得李長工並不壞,但她不知道李長工已經設下了一個圈套。

就在那個夜裏,大隊的國民黨兵悄悄地開進了野豬坳鄉村,埋伏在鄉村裏的隱蔽處,一個口袋等著藍細牯往裏麵鑽。

這些,都是李大腳不知道的。

那個晚上,藍細牯沒有來。

李大腳不知道他為什麼沒來。舅舅說了的,他急著要鹽巴,怎麼不來取呢,她好納悶。那晚上,她家的門沒有上閂,她也一夜沒睡,在微弱的柴油燈下納鞋底。

她一針一線地納著鞋底,那表情專注極了,她是在給心上人旺旺納鞋底,隻要旺旺能出人頭地,再苦也是甜,心靈的快樂油然而生。一個山地的少女為情郎納鞋底,就像一隻悠遠的歌兒彌漫著這饑餓的春夜。

那個晚上,李大腳沒有等來舅舅。

第二天早上,她的心變得沉重了。

她想起了鎮上的那些兵。

舅舅會不會出什麼事呢?這很難說,舅舅興許鬥不過那麼多兵的,這些日子裏,遠山上老是傳來炒豆般的槍聲,她被那些炒豆般的槍聲弄得心慌意亂的。她不想惟一的舅舅發生什麼意外。

她不明白這世上為什麼要有爭鬥,會有富人和窮人。她不明白的事很多,許多東西無頭無緒困擾著少女李大腳的思想。她不知道那些你死我活的爭鬥究竟要持續多久,那些爭鬥誰勝誰敗,而且誰勝了有怎麼樣誰敗了又如何,她的確有些迷惘。

就在少女李大腳坐在家門口胡思亂想的時候,上官猴子來了。

上官猴子滿臉驚惶之色。

這個清晨對他而言是毫無收獲的,而且險些丟了小命。在昨天夜裏,國民黨兵開進了野豬坳鄉村,並且在天蒙蒙亮的時候車到了山上的林子裏。

每個清晨,上官猴子都要起早上山打獵,這天也不例外。他扛著那杆老銃走上山林時,晨霧還沒有散去。他一鑽進林子裏,就嚇壞了,幾支槍對準了他,那些蝗蟲一樣的兵讓他感到恐懼。他十分清楚,他叔叔當初就是死在這些蝗蟲一樣的國民黨兵搶下的,身下好多血洞洞,看了疼人。

如今,那些槍對準了他。

他心裏亂了方寸,兩隻腳不停地顫抖。

紅軍走了之後,上官猴子以為事情過去了,可以過安穩的生活了,沒想到現在山林裏又有了槍聲,那些蝗蟲一樣的國民黨兵又開始了打仗,一陣和遊擊隊打,一陣又和土匪打,這三派勢力在山上捉迷藏一樣弄來弄去的,弄得山裏人成天提心吊膽。因為槍子是不長眼睛的,隨時都有死的可能。

上官猴子覺得自己倒楣極了。

他嚇得全身篩糠一樣地發抖。

“老總,饒了我吧,我不是土匪,我是打獵的呀。”

上官猴子說,差點兒跪下了。他就是這麼一個軟骨頭。

那幾個兵看他那熊樣,都笑了。

這時,走過來一個當官模樣的,用手槍指著他的腦殼說:“你走吧,但不能說我們在這裏,隻要走漏一點兒風聲,我就斃了你!”

上官猴子馬上說:“不敢,不敢。”

說完倉皇逃去。

他逃回野豬坳鄉村的坎坷山路中,跌了幾跤,一點兒也不覺得痛。

他跌跌撞撞下山時,被一個人拉進了山路邊的茅草叢中。他嚇壞了,定眼一看,是藍細牯。

藍細牯輕聲說:“猴子,別怕,是我。”

猴子說:“細牯哥,你就饒了我吧,我家有老婆孩子,你別拉我入夥,我不想死得那麼早。我要挨了槍子,我老婆孩子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