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枚果子。
山野的果子。她掛在山野秋風中的枝頭,靜靜地等待旺旺的采摘。
在吃同房酒的整個過程中,是無言的,隻有愛意的盡情表達,行動是最實際最重要的了。他們在柔情蜜意的氛圍中喝完了同房酒,然後相擁上床。
……
旺旺摟著大腳。
大腳把臉兒貼在旺旺起伏的胸膛上。
旺旺的心跳極強烈,如鼓聲。
旺旺的手撫擁著大腳潔白滑膩的肌膚,他心亂極了。
“大腳,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旺旺突然說。
大腳沒有聽出這話中的一絲顫抖。
大腳輕柔地說:“有什麼事就說吧,隻要你說,說什麼都聽你的。我是你的人,一生一世都是你的人。”
“還是不說吧。”旺旺猶豫了。
他不忍心說,實在難於開口,這一走會走多長時間,不能預料。那時候參軍不像現在,那時候全國還沒有解放,參軍意味著生命的危險。或許他永遠也回不了生他養他的野豬坳故鄉,或許他永遠回不到親他愛他的大腳身邊……一切讓他難於開口。他想假如明天天沒亮就悄悄地走,會更讓大腳痛苦。
他究竟說不說呢?
大腳看他吞吞吐吐的,就在他胸膛上輕輕地咬了口:“說呀,跟我有什麼不能說的,快說呀,不然我生氣啦。”
“好吧,我說。”旺旺咬了咬牙,終於下了說的決心,“我明天就要走!”
“什麼!”
大腳吃驚了。
她坐了起來,呆呆地看著新婚的丈夫,喃喃自語:“要走?明天就走?”
紅燭還在燃燒。
紅燭在流著鮮紅的淚。
大腳赤裸的潔白的身子在顫抖,她真切地聽到丈夫說:“是的,我明天就要走。”
大腳的淚水流淌下來了。
這走意味著什麼?為什麼剛結婚就要離開,還沒有滿月,甚至連三朝都沒過,就要走,大腳無論怎樣也理解不了,承受不了。難道她這麼多年的付出和等待就是為了這一夜麼?
“別哭,大腳。”旺旺摟住了大腳。
大腳推開了他。
“大腳。你別生氣,我真的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我怎麼舍得離開你呢。等天下太平了,我一定會來陪你到死,永遠也不離開。”
大腳還是在流淚。
倔強地流淚,一言不發。
旺旺的心碎了。
他也落淚了。
他哭著說:“大腳,我求你了。我從來沒有求過你的,大腳,我當初聽你的去讀書,現在你聽我一回好不好。”
看著淚人兒似的旺旺,大腳心軟了,她撲進了旺旺的懷裏,嗚嗚地哭出了聲,她喃喃地說:“你走吧,走吧。我隻希望你早點回來,不要讓我和媽姆擔心。”
“嗯。”旺旺答應著她緊緊地摟著新婚的妻子,心潮起伏。
……
七嫂那夜一夜未眠。
她坐在廳堂裏。
她聽到了兒子和媳婦的哭聲。
她流了一夜的淚。
到了下半夜,大腳出來了。大腳在做一樣東西,在縫一個荷包,荷包裏裝著野豬坳鄉村的灶膛裏的土,這是鄉土。她要讓旺旺帶著這包鄉土離去,這包鄉土可以保他平安,保他沒病沒災,而且能讓他記住他的家鄉,他的根,他的本,他的親人。
就那樣,一老一少無言地坐到了天亮。
就那樣,旺旺走了。
幾天後,野豬坳鄉村就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