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腳沒想到貧協真的把矛頭指向了李堂材支書。
那天熱得狗不停地吐著舌頭,村裏的樹上的葉子懶洋洋的,無精打采。太陽老早就升起來了,等鄉村裏的社員們吃過早飯,太陽的熱能已經開始炙烤野豬坳鄉村裏的每一片瓦,每一棵樹,每一塊空地,每一個室外的人了。
貧協主席上官克亮吃完早飯,便來到了李大腳家。
李大腳正吩咐大水小水去上學。
大水小水走到門口時看到了上官克亮。上官克亮今天穿著一件隻有過年過節才穿的半新舊的衣衫,口裏叼著一根紙煙,他的麵色和困難時期相比要強多了。他踏進了李大腳的家門。
“來了。”大腳淡淡地說。
上官克亮看大腳冷淡的樣子,笑了笑:“大腳嫂,昨晚你沒參加貧協的會,黃工作組讓我告訴你,今天上午鬥爭李堂材,他說,每個貧協委員都要傳達到的。”
“為什麼要鬥爭李堂材?”大腳冷冷地問。
“是黃工作組的意思。”說完,上官克亮就走了,他不敢在李大腳家多呆,他怕李大腳。
批鬥李堂材的會是上午九時許開始的。
鄉場上坐滿了村民。
鄉場上的那個臨時搭起來的台上放著一張桌子,這張桌子無疑是講台。在台子的底部,放了一排桌子和凳子,黃善文和貧協委員們像模像樣地坐在那裏。
李大腳沒坐上去,她和群眾一起坐在台子下麵的鄉場上。黃善文看見了她,和旁邊的上官克亮耳語了幾句。上官克亮笑著點了點頭,便下了台子。他來到李大腳旁邊,賠著笑:“大腳嫂,黃工作組讓你到主席台上坐。”大腳:“我一個女人家,坐在上麵丟人現眼!”上官克亮:“坐滿能這樣說呢,黃工作組說了,一定要上去的。“大腳:“你告訴他,我是不會上台的。”上官克亮知道李大腳決定的事實不會改變的,他上了台,和黃善文耳語了幾句。黃善文臉色陰了一下,但他沒說什麼。
接著,批鬥大會就開始了。
李堂材被兩個基幹民兵押到台子底下,麵對著群眾。
他低著頭,一夜之間仿佛蒼老了許多。
黃善文宣布開會後,第一個上來控訴的是上官克亮的老婆韓嫲子。
韓嫲子是在台上的那張桌子前開始控訴的,麵對底下黑壓壓的一片人,韓嫲子的聲音很大:“李堂材不是人!他不是人哪!”
她就把李堂材怎樣要誘奸她的事用野豬坳語言描繪得十分生動,而且說著說著就一把鼻涕一把淚了,她生動的描繪,使台下坐著的人們激憤了。
她的敘述當然省略了許多真實的內容。
這些,知情的李大腳當然知道。
她一控訴完,上官克亮衝到台前,舉起手高呼:“打到蛻化變質分子李堂材!”
“打到蛻化變質分子李堂材!”
“打到蛻化變質分子李堂材!”
“……”
群眾沸騰了,他們也高舉著手高呼。
上官克亮又高呼:“打到地富代理人李堂材!”
“打到地富代理人李堂材!”
“打到地富代理人李堂材!”
“……”
上官克亮振臂高呼:“奪李堂材的權,堅決和李堂材鬥爭到底!”
“……”
李堂材麵對這飛來的橫禍,眼睛裏積滿了淚水,他十分清楚鬥爭的嚴重性,趕緊低頭認罪:“我有罪,我該死,我要堅決和地富分子劃清界限,重新做人!”
就這樣,這位大隊支書被奪了權。基於他自覺的低頭認罪,保留了他的黨籍。
這實在是悶熱的夏季。
李大腳在悶熱的夏季裏感到了某種無奈,開完鬥爭李堂材的大會回到家裏,身上的衣衫已經濕透了。她弄不明白,為什麼上官克亮變得這樣了,為什麼韓嫲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那樣說話,傷害了他人又傷害了自己。
有一個事李大腳不知道。
韓嫲子回家後便躲在灶房裏抹淚。
神氣活現的上官克亮仿佛一下子就變成了野豬坳鄉村裏頭有頭有臉的人,他回到家,看到老婆在灶房裏哭,就氣呼呼地說:“你哭個鳥,我媽死時你都沒哭,現在為誰哭喪。”
韓嫲子沒理他。
自從那饑餓的春天裏兒子上官水死後,韓嫲子就對他很冷漠了。她在許多上官克亮發情的夜晚拒絕了他。她知道上官克亮是個沒出息的東西,還不如他哥上官克明咧。她今天上台控訴是出於無奈的。她心裏雖然恨丈夫,可丈夫現在當貧協主席了,或許他會改變,無論怎樣,上官克亮還是她的丈夫。這些天,每天晚上上官克亮都跪在地上求她,讓她控訴李堂材,她心軟了,就這麼豁出去了一回。
可在她回家的途中,她看到了李大腳。
李大腳在那村巷裏等著她。
這悶熱的天氣,她們都大汗潸襟,汗水濕透透了她們的粗布士林藍衣衫。
她們對視著。
李大腳的眼中撇迸出一股比烈日還強烈的火光。
韓嫲子心虛了,低下了頭。
李大腳往地上啐了口痰:“沒良心的東西!”
韓嫲子受不了了,飛快地跑開了。
想起李大腳的那眼光,她就後悔極了。
上官克亮走近了韓嫲子,他現在地位變了,心情似乎特別好。他把韓嫲子拉到房裏,“砰”地關上了門。
“你要幹什麼?”
韓嫲子心裏難受極了,她問道。
“我要弄你!”
上官克亮狂撲上去,把韓嫲子摁在床上,便撕她的衣服邊說:“我知道你瞧不起我,我知道你嫌我沒有本事,我要證明給你看,我上官克亮不是你想像的男人,我他娘的一直沒有機會,現在機會來了,我要讓你看看我的厲害,你這個爛狗嫲(母狗)!”
“你這個畜牲,你給我住手!”韓嫲子大聲叫道,她拚命地掙紮著,亂抓亂撓。
上官克亮火了,狠狠扇了韓嫲子兩個耳光,把韓嫲子打得兩眼冒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