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星的日子難免枯燥,最初的新奇慢慢褪去,剩下千篇一律的灰暗,星空外漆黑一片,深邃得駭人。
空洞、寂寥。
好在陳嶼素來守得靜穆,樂在其中,倒也不覺煩悶。
饒有興趣地走遍了腳下星月,用去月餘時光,將手中法力凝結並滲透埋入深層月壤中,作為轉接點,令感知蔓延向更深處,逐漸覆蓋整顆星球。
任由法力勃發、壯大,緩緩覆蓋。
轉眼一月過去,一座月塵堆積的銀灰溝壑下,道人扶青光劃過,無聲中裂開大地。
最下方,一枚拳頭大小的石料被褐色與赤色外衣包裹,於法力下交雜出獨特光暈。
心念一動,石料掙脫了岩層束縛,飛落在手中。
指節敲擊兩下,外衣剝落。
露出內部的金屬光澤。
粗略打量兩眼,陳嶼大致清楚了這枚剛剛誕生不久的靈礦特性——
表麵暗金色,玻璃質感,生長有層次紋理……法力流轉時阻礙較小,較為通透,內裏有雜質幹擾精神接觸,大概是成型過程中被壓縮質變而積攢沉澱的雜質……
“總體一般,將將下等品質吧。”
想罷,隨手扔回地下,再一揮袖,就見那百丈長的裂痕愈合如初,唯有幾許月塵浮動在空中。
星光璀璨,陳嶼接著去其他地方一一挖出來看。
可惜,無甚驚喜。
培養靈礦的進展實在稱不上迅速,一個多月來除去一開始陣法覆蓋的區域,他又在月星上埋入了百餘處。
結果泛善可陳。
方才那等品質已是難得,絕大多數連劣礦都算不上,在質變過程中破碎、異化。
……
相較山中耕耘時的不知時歲,如今置身宇宙更顯光陰似箭,不知不覺就過去許久。
沒入地下的法力和月星特有的幾類金屬凝結,化做金丹模樣,一粒粒藏於深處,光輝激蕩,欲要勃發。
幾處臨時開辟的實驗地也有條不紊進行著,這其中許是陣法效用出乎意料,調和的靈土與栽種的靈種在月星上生長同地上一般無二,陳嶼已經開始調整,試著多布置了些對照,有些僅僅以稀薄法力籠罩,放任輻射映照,誘發出與靈機效力迥異的變化。
月星上按部就班,想要有所收獲非一時一日之功,值此時,地上的人事卻隨著日月輪轉不休,未曾停歇。
自章和四年四月來,陳慶忠入主建業城內,與西北的宋義雲相爭,兩方麾下將士雲集,又都是從廝殺中趟出來,故而隻要明眼人都能猜到這大河以南的半壁江山終究是要落在二者之一頭上。
唯獨姓陳抑或姓宋罷了。
至於龜縮河間的漢、梁、燕等偽國,不過世家假權僭越,長久不了。
事實也正如所料,陳與魏交戰,河間諸國不敢妄動,甚至一度收縮,將本就不多的兵卒彙集腹地,舍了不少縣府。
等到瑤山一戰,局勢頓時明晰起來。陳國軍隊長驅直入。之後更是時機,讓得那屠夫染疾,臥榻數月不能起,軍心盡喪。
一方氣勢如虹,一方人心惴惴。
短短十日,沿途關寨悉數被拔除,陳軍越過瑤山——是年九月六日,兵臨崇州靖陽城下。
靖陽守將王柏夫驚恐至極,竟搜刮了財貨,在當夜就棄了城中數萬軍民於不顧,獨領幾家近侍從側門逃遁。
不知所蹤。
沒了宋屠夫在上麵壓著,縱然跟著他南征北戰的驕兵悍將們也不由得蠢蠢欲動。一時間伴著陳軍兵鋒所至,魏軍中卻開始爭鬥起來。與此同時亦有流傳出宋義雲於病逝的傳聞。
於是本就沒有多少抵抗欲望的魏國軍隊愈發頹喪,士氣一潰千裏。遇敵之時無不望風而降、丟盔棄甲,舉城投獻者更是比比皆是。
短短一月,臨到十月十七這一天。
瑤山以西的四州接連被破,後有一隊數百人奇兵走山間險道,路上失足墜崖者不在少數,最後以接近三成的傷亡作為代價,硬生生繞開了魏軍傾盡全力布防的東屋山。
直搗黃龍!
驚聞後方輜重軍械重地被攻占,早已草木皆兵的魏軍頓時慌亂無措,甚至來不及搞清敵方到底有多少人繞後,就趕忙將不多的兵力分散支援。
半日後,這支援軍被事先埋伏的陳軍擊潰,消息傳來東屋山營地,緊接著便有營嘯發生,大山傾陷無人可當,本無死鬥之誌的士卒再不敢多留,紛紛逃離,轉眼間旌旗飛揚的營地就十去九空。
剩下的人眼看著陳軍再度攻來,麵麵相覷,隻得搖尾乞降。
章和四年十月,當一位先鋒將領兵從主帥大帳中拉出一具已經發臭的屍體,且經過俘虜降將的辨認,確為那位威名赫赫的宋義雲後,文頌等人皆鬆了口氣,他們知道,此時大陳的最大敵人已經被擊敗,未來一統南方再無阻礙!
眾將領喜形於色,畢竟封候拜將就在眼前,誰能無動於衷?
“班師!”
留下部分兵馬,文頌帶著大軍浩浩蕩蕩返回建康,一路上流兵賊寇莫不拜服。
行至白州,分作三股,一支偏軍馬入西州,一支借道去了砣方、黎渠。
至此,西南平定。
就在西路軍大勝歸來的同時,陳慶忠與眾將謀算,料定文頌此去無礙,他們也不可能一直守在建康無所事事。故而又分兵三萬作兩路,分別朝東南的海州、池州一帶,以及北方的河間而去。
河間三國龜縮一隅,乃家族做大,僭越了法理而成國度,實則底氣淺薄,故在麵對南北兩個大國時顯得格外怯懦。
已有情報傳來,此刻幾個大世家正內鬥得厲害,南降派與北降派互不相讓。
如此之輩不足為懼。
陳慶忠麾下將領對此自是清楚,若說西麵的魏國還有幾分實力,那河間三國就是明明白白放在眼前的魚腩。
眾將主動請纓,文頌為諸臣之首,能文能武,西去的功勞他們搶不到,但北上卻不同,都希望拿到這趟好差事,建功立業。
最終,北上滅國的機會被一吳姓將領拿下,據傳此人曾是中原大戶,在陳慶忠起家之初勢微時雪中送炭,在陳與文二人心中有不小地位。
無奈何,眾將隻得退而求其次,做個從將偏將,如此大功,吃吃湯水也是極好的。
整軍十日,等到糧草齊備,吳旺山便點齊人馬,率軍北進。
……
地上的局勢一日三變,陳國軍隊由南向北席卷八方,河間三國脆弱不堪,兩月便被平定。
坐南望北、二分天下而治的勢頭依然無可睥睨。
另一邊,陳嶼滯留月星將近半載,一邊開發地下礦物,以法力嚐試演化靈礦,同時滲透精神進入星辰深處,試著去剖析。
有收獲,總算將靈礦種了出來,隻可惜純度不高,幾經點化,動用靈機亦無法達到他的要求,隻能算下等品質。
直到冬月時節,青台山上將要飛雪的那一天,他撈起了所有靈礦,悉數熔煉,依照之前勾勒出的飛舟模樣製了成品。
分身不比分神,大可去往更遙遠處。
宇宙很大,腳下碩大星辰相比之下不過微粒,陳嶼自然不會停留在這小小一隅。
為了尋找更多的靈性星辰,以及可能存在的宇宙生命,分身篆刻陣法,描摹封靈法陣——地上的主身從天外天抽出空來,順手挪了潘雲山脈中本就不多、尚未完全成熟的靈礦,帶著奇景內諸多寶料,去到月星彙合一處,將飛舟再度煉製,令其靈光愈加濃鬱磅礴,流轉間宛若神輝。
又三月,春雪遇陽,楊柳抽芽。
大河以南的疆域全數被陳慶忠占去,伐滅河間時北齊還抽冷子調了些兵馬南下,妄圖趁亂打秋風,結果被駐紮河間的吳旺山率兵大敗藍勾關,潰兵北逃,反被陳軍拿下數個縣城,可謂丟盡了臉。
經此一役,沒了高言弘這樣有本事的將領,北齊軍勢日頹,隻得望南方之混亂而興歎,最終沉溺在朝堂鬥爭中,愈發激烈。
陳國虎踞大河之南,這年五月,陳慶忠定下單字一陳為國號,年號靖安,是為靖安元年。
正是這一年,青台山道觀中的陳嶼收到了月星傳回的反饋,得益於對星辰、宇宙的分析和接觸,法相光輪流溢華彩,膨脹了法力,境界得到提升。
於是乎他再次洞穿了深邃虛空,去到世界之內的層層疊疊中,將內景與霞光海一覽於眼下——他已經鑽得太深,一層又一層,憑借高強的境界與這段時日裏日趨完善的法身,一度又下了數百層,頭頂的空洞已經變得清晰,下方縈繞的霞光亦更加真實。
陳嶼專注其中,預感到這裏存在著關乎某種本質的秘密,他沉浸於此,日日都在琢磨鑽透更深的層級。當然,也未曾忘記現世的事,該種植的靈植一個不漏,為了尋找更多新品種來與靈機誘變,更是分出了兩道分身,化虹飛天,循著他於宇宙中驚鴻一瞥的幾片外大陸而去。
如今境界飛漲,有分身在宇宙流浪,每日解析輻射真空,甚至自行模擬絕靈之地的環境,再尋找辦法去破除,反反複複,受益良多。
體現在主身上,便是源源不斷的反饋從法相中傳遞,那光輪已然變得深邃,多了幾分幽暗,卻又點綴星輝似的斑斕,好似一匹星漢銀河纏繞上下,神秘無比。
星河舒張,仿佛呼吸,每一次都點落無數光芒,融入法身中去化作澎湃的法力!
如此之下,山中不知歲月,轉眼便是一年年底。此時的陳嶼對山下的事關注的越發少了,天外天的精神領域開辟成功,栽種的精神寶藥有了新出產,效果是讓意識煥發新生,足以彌補一般的精神創傷。
藥用價值不低,可惜靈機作用不多,僅僅能培育出一種且無法多次,似乎這次的精神寶藥一次就到達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