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天外天別的不多,唯獨小念世界遍地都是——哪怕他迄今都沒能走遍,可已探明並用“福地”點亮的區域已然有不少發現。
仿佛真如同現世每一個人的執念臆想而誕生般,這些小念世界太多,各種各樣。
即便精神之種不是每一處都存在,能長出寶藥的更是稀少,但基數一旦上去,到手的種子同樣非常可觀。
尤其在陳嶼放開了手,一舉分出以千百計的分神後,設置下機械的準則,由這些並不完整的分神去做重複繁瑣的探尋工作,一下子就將自己解脫出來。
而仗著擁有法相,對其力量逐漸清晰明了後,他也不怕力量流失分散。
本我在此,恒元如一,更始不變。
法相就是他的本我,是錨定在此間那牢固不可破的“一”。
陳嶼並非最近才意識到這點,在凝聚法相後,他就一直在研究體內的光輪,那洞察與學習就能反饋法力的機製,以及根植境界之上的姿態,讓他浮想聯翩。
直到分神、分身的出現,分身術帶來了可貴的勞動力,將他從無趣的瑣事中解放出來,聯想到最初時自己在天外天搭建各個點位,不得不為了收縮力量而放棄元神化身。
兩相對比,其中最大的變化就在於法相的出現。
而當陳嶼以分身駕馭飛舟去往天涯海角以及外宇宙時,其中主次之間若有若無的聯係愈發明顯。
於是他有了類似的猜測。
一年多裏,陳嶼思考了很多,漸漸捋清楚了法相的關鍵,察覺到這道光輪似乎就是自己的本我凝聚,是意識與世界交互的真正升華——尋常修煉難以達到這點,因為不夠平衡,唯獨他,靠著靈機,點化出了這千變萬化的光輪。
“任憑如何變,也僅是自己。”
變中有動,所謂學習反饋,不過是以自我去貼切世界,截取了天地造化。
“截取也不對,應該是複刻。”
這是靈文的原理,被法相化入自身,用的相當熟練。
正是在這種摸索中,他慢慢領略到自己下一步應該如何走——造化之境不該止步於逍遙景,若說雷劫境是積累,是構築法身以此循法逍遙天地的基礎,那麼下一步,理應基於此更甚,將一切爆發開來,從精神到元神,從內息到法力,從肉體凡胎到法身……
萬物有始,生滅不止,他需要在一場極致的爆發中將積累至今的所有都提純,煉化徹底,化去不適合自身的力量,那些都屬於雜質。
這是劫,造化劫。
爆發,生滅,死亡已經不能形容,不止肉身精神,連意識都要吞沒下去,一同熔煉洗淨。唯一的立足點便是他的本我,需要真正明晰,才能渡過這一關。
秉天持地拿日月,造化爐中見真我!
有了主意,陳嶼為此準備,域外星空中的分身已經不知跑到哪裏去,太遙遠,思維都無法聯通傳輸,僅有時而反饋的法相變化才能告訴他,分身無恙。
同樣的,這也驗證了他的猜想,讓陳嶼愈發肯定自己下一步的路,就是以法相為根基,徹底煉就真我。
而為這場真我之煉的準備,他用去了不知多少精力。
……
靖安二年四月,陳嶼法相反饋,法力增幅些許,又洞穿了兩百深層,得見一片烏蒙蒙雲光,有呢喃聲響徹……
靖安二年六月,第五代元靈根長成,效果拔群,一滴便可讓普通靈植節省數年的成長,催熟之力尤為恐怖……
靖安三年九月,法相接連鼓蕩,他猜測許是分身發現了新的星辰?或者隕石帶?總之短短時日間,大量新的的描摹出現在光輪之上,反饋極為凶悍,兩日間,法力足足暴漲三成!逍遙境走出一大截。
靖安五年二月,天大雪,蟠雲山遺留的靈礦終於成熟,被陳嶼取來,與現世中收集的秘寶融合,煉製了一件葫蘆狀的靈器,可吞吐雲霧,析出雜物,有純化、腐蝕兩種效果。
靖安八年十一月,法相圓滿,境界也在不斷的反饋中走到了逍遙境的極致,相比最初時,已然強大了不知多少倍。
陳嶼也就此,在準備了將近八年之後開始了煉就真我之路——
歲月如梭,光陰似水。
山下的石牙縣冷了又暖、春去冬來。
城頭的旗幟變換,隨著大陳的軍馬與官吏入內,終於是停歇了下來。
這裏曾出過仙家福地,也曾有白霧籠罩山巒,不知仙神何在。
有人尋道求玄,有人慕名為寶而來。
往來之人不絕,漸漸撐起了這座邊陲小城,倒也繁華了幾分。
城內,有衙人走動,防備著雞鳴狗盜之輩,聲聲呼喝,往日裏讓百姓靜若寒蟬的動靜此刻卻格外讓人安心。
新國治下,至少如今要比前代好太多太多。茶樓酒肆種傳出的陣陣哄笑,有戲子低吟淺唱,有老者撫須說書。
“說這天下合久必分、久分必合,自前趙以降數百載,咱大陳一統合該天理,正應了了千古大勢!”
“今兒個,咱就說說這一統之路,道道當今那滿朝文武的奇事……”
陳伐北齊並不令人意外,這已經是靖安四年的事了,距今近二十年。
已是隔了一代人,戰亂烽火對眼下的年輕人而言顯得太遠,他們很難再去體會那動亂的時代。
如今已是寶定二年,太祖陳慶忠開國後勵精圖治,伐河間、滅北齊,一統南北萬裏山河,寰宇重歸於一。
其後人亦有大智,以後繼之君壓服了一眾開國文武,總算延續下大陳基業,不再如前朝那般轉瞬更迭。
除去朝堂的穩定,民間的繁華,二十多年前,一場星落雨讓大地煥發別樣生機。
不知不覺中多出許多能人異士。
海州有劍客,傳聞原本獨臂,卻一夜恢複如初,劍術驚人,一劍耀天。
通州有武人,氣血無匹,據說皮膜筋骨四練大成,力能扛鼎。
又有獨行道人,高妙絕倫,飄飄乎遺世獨立,百般道法信手拈來。
而種種奇特中,又以真武山之名最為驚人。當年戰亂波及,有道人下山,可掌控風火,可劈石裂金。
為世人驚駭,直言此間有真仙。
又十年,更有坤道行走天下,揮手間行雲布雨,騰雲駕霧,眾目睽睽下牽移三尺青鋒若流光飛矢,短短數息將數十賊人斬首。
真武山揚名,遂被皇帝封為天下第一真道,無數達官貴族上山求道,卻皆被拒之門外,如此五六年,真武山下的重樓城反而愈發壯大,尋仙之人不可計數。
世間仿佛真的變了,這幾十年裏,時不時就有人傳聞看見了神仙,或是腳踩青紅飛劍,或是憑虛度空,或者引諸多變化之獸類作駕,以雲霧為車,踏山巒如平地。
但終究仙人太遠,紅塵太近,不知是仙人們故意躲著,還是在懼怕什麼,越是熱鬧的地方,那些故事裏的仙家就越少出沒。
大抵真是喜好幽遠僻靜罷。
實則卻是另一般原因——剛剛起步的修士們自然渴望在凡俗闖下莫大名頭,然而又多被紅塵中巨量的人念阻攔著,除去早年發現了一些不知原因形成的獨特寶地外,尋常地方都不適合修行。
故而甚少出沒,愈發向往山野。
隨著修法在人世間傳播開來,修法長生便要離開俗世,這無疑讓不少心誌不堅的人打了退堂鼓,但尋仙問道者依舊不在少數。
總有那麼一些幸運兒能找到遺漏山野的靈藥、寶地,又或者從傳輸空道中演化而來的地脈,彙聚靈性靈氣,天然的福地。
更甚者還拾取到地脈噴吐的靈種、寶料或半篇功法,價值連城。
就這樣,在磨磨蹭蹭與步履蹣跚中,人世的修行終於還是踏上了正途。
紅塵熙熙攘攘,映照無量。
人心彙聚在天,在旁人看不見的世界極深之地,一口空洞屹立。
漆黑空洞中,有無數人念沸騰,靈性如同天河之水傾瀉,衝刷著正中央的一道微小人影。
陳嶼已經洗練了不知多少年,真我如寶玉,法相也早已不是光輪模樣,化作一層模糊的光色,籠罩自身。
某刻,隨著最後一縷暗沉微光從體內洗練而出,跟著無盡人念和靈性衝刷不見,體內的法力徹底消失,血肉也消融,精神元神通通溶解,隻蒙蒙光色照耀,最後重新凝聚成型。
真我煉就,再無缺漏!
……
半年後,徹底適應並進一步開發了當前境界的陳嶼站在看似無邊無際的天外天中。
他一身金光閃閃,這是真身,並非元神體,內部流轉著某種極為高等的力量。
揮拳,打穿了空洞,那一團團星雲此刻再清晰不過,他這才發現自己以前感知有些錯誤,將其認知成並列,實則這些星雲並非同一平麵,而是相互鑲嵌,但從微觀看去又彼此平行的一種極為詭異矛盾狀態。
其中隱藏的事物他也不陌生,正是人心之念——卻非今時今日,而是更久遠時代沉寂下來的渣滓。
難怪遇到更有活力、更高純度的精神力量會將其當做魚餌,迫不及待吞噬。
空洞之下與天外天的小念世界聯係,兩者都根源自人念,但一個上浮,一個下沉。
一個化作了千奇百怪、能孕育精神之種這樣寶物的菁純之地,一個則隱沒暗處,沉眠在幽暗中吞噬一切。
陳嶼已經找到了深層中的漆黑空洞,那裏的最上麵確實鏈接天外天,但卻是小念世界的頂部,而霞光海底下他雖然沒去,但也能推測出大概是通向這片滿是星雲的虛無。
天外天仿佛一個套子,將整個星辰包裹起來,一層又一層,數之不盡。
這顆星辰太小,故而天外天也隻看著廣袤無垠,實則內裏孱弱,被無數年變遷的自然偉力衝淡,否則也不會出現那麼多深層內的內景地,更應該直接貫穿人念、靈性,將二者聯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