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個見義勇為的故事，一點兒也沒感動冷東雪。相反，冷東雪以為是謝靜雅與那倆家夥同謀，共同上演了一幕鬧劇。當他與謝靜雅走出影劇院廣場，來到一個僻靜無人的地方時，冷東雪才偷偷打量數月不見的謝靜雅。
冷東雪暗自大吃一驚，數月不見當刮目相看。謝靜雅突然出落得水晶般的透亮。那身非常合適的軍裝上衣，穿在這位花季女人身上，顯示出了女人的英姿颯爽。更為稀奇的是，謝靜雅留起了時興的小分頭，人們也稱這頭型為“洋頭”，“洋頭”大概是舶來品吧？冷東雪心裏納悶兒，兩年前謝靜雅追求他時，就是在畢業前，他怎麼沒看出謝靜雅的端莊與漂亮，難道他給謝靜雅下的定義不適合了嗎？你看，小洋頭下，是顧盼的眼神，不施粉黛的臉龐洋溢著青春的秀麗，眼睛，鼻梁，嘴巴，構成了一幅美妙絕倫的畫圖。女大十八變，女大十八變啊！冷東雪落寞的心情開始好轉，一種莫名的激情襲上他的心頭。
謝靜雅覺察出了冷東雪的變化，抿著嘴笑著。她對冷東雪，是一種憐憫。她救冷東雪，與其說是一種本能，倒不如說是一種施舍。可憐的冷東雪，從天上掉到地下，從大富大貴到一文不名，從白馬王子到蓬頭垢麵的傻小子。唉，要不是現在這個境況，謝靜雅還是深深地愛戀著冷東雪。可是，革命是頭等大事，不能因個人的感情毀了自己的前途。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溫文爾雅。當然更不是談情說愛。謝靜雅忽然意識到自己與冷東雪單獨處在一起的危險，假如讓人碰見了，流言蜚語立馬飛遍這個彈丸縣城。她想迅速離開冷東雪，但是又不能不說點什麼。
冷東雪暫時忘卻了疼痛，忘卻了剛才的不愉快。他的青春期業已開始萌動。他在想，如果謝靜雅再一次伸出示愛的手，他一定會牢牢地抓住。如果謝靜雅說喜歡他，他也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我也喜歡你。如果謝靜雅有一點兒衝動，他會瘋狂地回報。可是，在這老街的一隅，似乎是一個靜謐的世界，一個空洞的世界。沒有聲音，沒有動作。冷東雪偷偷打量完了謝靜雅之後，就低下了頭。此一時刻，他大概意識到了自己的身份，一種自卑感湧上心頭。如果就是假設。在這個非常功利而又瘋狂的年代，如果是不存在的。就以謝靜雅現在的身份，一個紅衛兵，一個追求時尚的女性，怎麼會嫁給一個走資派而且還是叛徒的兒子呢？冷東雪現在尚不知道謝靜雅在幹什麼，看那來頭，能震唬住“混世魔王”和“尖嘴”，非一般的能力所為。在這種情況下，冷東雪是斷然不能表白自己的想法的，那樣會把自己逼到絕路上去，就無後路可退了。也許謝靜雅能主動說點什麼。冷東雪心裏清楚，即便是謝靜雅能說點什麼，也不會說出肉麻的話來，這從謝靜雅的眼神裏就能看出。
“冷東雪，”沉默了一會兒後，謝靜雅終於開口說，“你這段時日幹什麼去了？大家都在轟轟烈烈地幹革命，你卻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