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冷家屯距蒙山公社駐地還有八華裏，汽車隻能到達蒙山公社駐地，那段路程就要靠冷東雪的兩隻腳板了。看看太陽在南天已經偏斜，估計也就是下午一點多鍾，冷東雪的肚子開始咕咕地叫。他提溜著行李，在狹長的街道上行走。這是公社駐地唯一的一條街道。道路的兩邊是一些部門或是居民。居民開了一些沿街小店，多是些日用品農機具什麼的，也有一兩家餐飲，無非是包子麵條。冷東雪來到一家麵館，要了一碗掛麵。吃完飯，在街上溜達了一會兒，想起還要去公社蓋章，便打聽著來到了公社。
公社大門兩邊的牆壁上，像在縣城看到的一樣，貼滿了各種顏色的紙張大字報。冷東雪心裏反感起來，他似乎對這些大字報有著刻骨的仇恨。唯有與縣城裏那些大字報不同的是，還沒有看到他父親的名字。也許因為他父親到了另一個世界，人們才漸漸遺忘，或是不齒於人類，值不得再提了。他無心緒觀看，急火火向公社大院走去。
冷東雪進了蒙山人民公社大院時，正好趕上上班時間。三三兩兩的工作人員說笑著向辦公室走去。冷東雪看到，這些工作人員都戴著紅袖箍，領袖體“紅衛兵”三個大字耀眼奪目，有的人手裏還拿著一本紅皮語錄，顯示著革命者的風度。冷東雪走上前去，詢問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請問，蓋個公章找哪一位？”
這位四十來歲的男人看見背著鋪蓋卷兒的冷東雪，知道是個新來投胎的主兒，就打著官腔說：“外地人吧？喏，那邊。”順著那人手指的方向，冷東雪看到了辦公室的牌子。
冷東雪轉回身要說聲謝謝，那人已經向辦公室走去。冷東雪跟在他的屁股後邊，前後腳進了辦公室。等那人坐在椅子上，冷東雪才拿出了縣領導小組開的介紹信，遞給了眼前的這位中年人。
中年人接過信函，看了一遍，抬起頭看了看冷東雪，無奈地搖了搖頭，從抽屜裏掏出公章，在原來的信函上加蓋了一個大紅印兒。然後從兜裏拿出豐收煙，頭仰在椅子上吸了起來。
冷東雪拿起信函，茫然地向外走去。
“等等。”那人喊住了冷東雪。
冷東雪一愣，站在那兒，用疑惑的目光望著那位中年人。
“你知道冷家屯怎麼走？”中年人顯然是動了惻隱之心，拿出一副關切的樣子說。
“不知道。可是，我鼻子下邊有個嘴巴。”冷東雪一時接受不了中年人憐憫的目光，咕嘟著嘴巴說。
“好倔的脾氣。”中年人站起來，撫摩了冷東雪的頭發說，“青年人火氣盛，以後會吃虧的。”
冷東雪斜著眼看了看那中年人，那人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不像是惡意的樣子，冷東雪的心裏頓時有一股熱流湧動。
中年人說：“跟我來。”
冷東雪跟著中年人走了出去。
來到了夥房，中年人對夥夫說：“弄點熱飯給這孩子吃。”
冷東雪搖了搖頭說：“我吃過了。”
“是嗎？在哪兒吃的？”中年人關切地問道。
“在街上吃的麵條。”冷東雪答道。
“哦。”中年人回過身來對夥夫說：“你拿上幾個饅頭，記在我的賬上。”
夥夫答應著，拿了四個饅頭，塞到冷東雪的帆布挎包裏。
冷東雪要說什麼，中年人擺了擺手，示意冷東雪跟著他走。
中年人把冷東雪領到自己的臥室裏，然後說：“這是我的宿舍，你在這裏別動，待會兒我找人來領你。”說完閉上門。
冷東雪完全意料不到會有這個局麵，他還不知道這個中年人是幹什麼的，這個中年人為什麼對他如此好心。他放下行李，坐在了那張單人床上，不覺很疲倦，就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