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冷家屯是一個比較大的村子，坐落在半山坡上。天還沒黑，人們大多都在田裏勞作，隻有三三兩兩的紅衛兵背著土槍，在大街上轉悠。被運動劫洗著的冷家屯，依然是一幅混亂的畫圖。主要街道上貼滿了一層層的新舊大字報，“走狗”、“保皇狗”、“走資派”“牛鬼蛇神”等等這些詞兒比比皆是，就是村裏那棵百年老槐樹上也貼滿了大字報。那棵老槐樹仿佛穿著花花衣服，煢煢孑立。冷東雪跟在老冷大爺的身後，向老槐樹底下走去。秋風中老槐樹發出了“沙沙”的聲音，樹枝搖擺著，似乎在訴說著冷家屯的曆史，又似乎在歡迎著冷東雪的到來。冷東雪很小的時候跟著爸媽來過這裏，老槐樹對他來說有著深刻的記憶，與幾個玩童曾經爬到過這棵粗大的槐樹上。不過這個記憶很模糊，隻是似乎有那麼個影子，僅此而已。應該說，冷家屯對冷東雪還是陌生的，當他跨進老冷大爺的家裏時，他曾極力想象的農村那種景象躍然在目。三間石灰抹牆的草房，木製的窗戶是一個個四方塊，貼著窗戶紙。天井裏一棵碗口粗的棗樹，掛滿了已經泛著紅色的大棗。幾隻母雞或是公雞在院子裏覓食。來到屋裏，如同進入了黑暗的洞穴，被煙熏得烏黑的牆壁好似要流油，牆壁上丁鈴當啷的掛著一些物什。
天完全黑下來了，冷大爺點上馬燈，幫著冷東雪放好行李，領著冷東雪進了房屋。然後很抱歉地說：“家裏窮，也蓋不起新屋。你看，跟你們城裏沒法比。”
冷東雪茫然地點著頭，似乎是肯定了冷大爺的說法。
冷大爺繼續說：“你先在這裏住幾天，村裏正在給你收拾房屋。你要落戶了，總得有個家，以後還要娶個媳婦。”又說：“你來的真不是時候，咱村現在很亂，老支書大隊長都靠邊站了，也沒個主事兒的。那些什麼紅衛兵，隻知道瞎哄，正事兒不辦。好在還有個貧協小組，明兒個我去交涉。”
冷東雪並不懂得這些，隻是怔怔地看著冷大爺。
晚上，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冷東雪才知道冷大爺家裏五口人，冷大娘還有三個孩子。冷大爺的大兒子二十歲了，是家裏的整勞力，那倆女孩子也十幾歲的樣子，還在上小學。一家人對冷東雪的到來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尤其是那幾個孩子，圍著冷東雪問這問那，冷東雪回答著。李秘書給的那四個白麵饅頭，冷東雪分給了兩個小女孩，他也第一次品嚐了摻雜著很多比如地瓜高粱的煎餅，還吃掉了一個煮熟的地瓜。雖然不大好下咽，但是就著疙瘩鹹菜，嚼起來還算有些味道。冷東雪邊吃邊想，以後這可能是家常便飯了，其實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