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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李玉琴不是沒有聽到小兩口的拌嘴,她本想過去說幾句,又怕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火上澆油,就忍下來沒有過去勸架。

家庭的重擔已經把李玉琴壓得喘不過氣來。為了這個孩子的出生,她到單位請了長假。這時候的政治氣候有了好轉,很多被打倒的老幹部慢慢恢複了工作,那些造反派頭頭們一個個開始走“背運”。特別是那個陰陽怪氣的餘主任,被組織審查革掉了職務。很多人暗地裏關心起了冷管權的事情,有的人就很同情李玉琴一家的命運。在這個時候,李玉琴請假就很順當,院裏的領導也很給麵子,請假期間給發著生活費。

這些對於李玉琴來說已經不是很重要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兒子,還有兒子與兒媳的關係。她明顯地感覺到,兒子與兒媳都不是省油的燈。他們缺乏那種生活的基本常識,也缺少人生的基本信條。兒子心事重,過早地承受著生命之重。雖然是一個青年人,但他的心卻是中年人那種沉重。李玉琴不忍心兒子這樣沉淪下去,她希望社會動蕩之後趨於平穩,幸福美滿的生活或許能換回兒子那顆煩亂沉寂的心靈。而對於謝靜雅,李玉琴一直用一顆溫和的心來對待。她心裏明白,這是一個女人對女人的理解,是一個過來女人對一個剛涉世不久的女孩子的共鳴。她說不上是喜歡謝靜雅還是討厭謝靜雅,她更多的是同情謝靜雅。她甚至懷疑謝靜雅對人生的錯誤選擇。李玉琴認為,一個女人熱愛生活,更主要的是有一個良好的心態。熱愛生活而不是單憑一時熱情,更不能草率行事。李玉琴一直認為謝靜雅不顧父母的反對,到冷家屯成家立業,是一種草率,是一個不成熟的表現。用李玉琴幾十年看人生的經驗,她就覺得謝靜雅有後悔的那一天。謝靜雅後悔之時,就是兒子家破之日。至於孩子,很不幸地來到世上,也未必是天使。對兒子的未來,李玉琴的內心充滿了惆悵甚至是悲哀。她的眼淚不停地湧出眼角,滴落在麵板上、餐具上。

在兒子與兒媳吵鬧的那一刻,李玉琴嚶嚶地哭了。她哭冷家的不幸,哭丈夫含冤離世,哭自己命運不濟,哭兒子冷寂孤獨。在那一刻,所有的傷心事兒都足以催發李玉琴的淚水。

冷東雪走過來時,看到了母親的淚水,看到了母親紅紅的眼圈,當然也聽到了母親的啜泣聲。他的心裏一陣痙攣,用很悲哀的目光看著母親。

“雪兒。”李玉琴慌忙擦拭眼淚,不敢正麵看自己的兒子,喉腔裏發出了低低的聲音。

冷東雪像一個木橛子杵在那兒,呆呆的目光望著母親。

他好久沒有注視過母親了。其實,長這麼大,他還沒仔細地看過母親。

“雪兒,媽沒事。”李玉琴極力掩飾著自己說,“飯就要做好了。”

冷東雪沒有回答,他很嚴肅地看著母親。

生命的印鑒清晰地刻在母親的臉上。母親雖說才四十五六歲,但是已經顯得很蒼老。歲月的滄桑,給她的眼角刻上了深深的魚尾印跡。一對凹陷的眼窩使這些魚尾更加清晰。頭發也開始稀疏花白。看上去,說母親五十多歲絕沒有人懷疑。這是自己的母親嗎?這是承托著冷家全部生命全部未來的母親嗎?冷東雪忽然覺得心頭一熱,繼而一種模糊的東西罩住了眼睛。

在冷東雪的眼裏,母親是一位勤勞、善良、溫柔、端莊的女性。他曾看過母親在青春時期的黑白照片,齊耳短發,淡淡秀眉,甜甜微笑,白皙臉龐。這個形象在冷東雪的腦子裏晃動了十幾年。然而,母親在倏然間老了。

“雪兒,你……”李玉琴慢慢走過來,用那雙粗糙的手撫摩著冷東雪的臉龐,慢慢為冷東雪擦去了淚水。

“媽媽……”冷東雪用力摟住了母親的脖頸,哽咽著。

李玉琴拍著兒子的肩膀說:“兒子,好好的哭什麼?”

冷東雪沒有回答,他不知道怎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