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天空很暗,上空又零星地飄起了雪花,夾雜著嗚嗚的北風。凜冽的寒風似乎要把這個世界掃蕩一空。冷東雪來到院子,站在那棵已經光禿禿的石榴樹下,從室內照射出暗暗的光,陪著冷東雪修長的影子。他靜靜地站在那兒,獨自品嚐著孤獨的淒楚。
隆冬的夜晚,整個世界都被渲染得變了顏色。世界在變,人當然也在變。在這個十分政治化的年代,所有的人都在不停地變化著角色,不停地變化著思維。人越來越冷漠,人情越來越淡化。本該無限溫暖的世界如今被他們弄成了何等模樣,原本彩色的世界變得冷了,變成黑與白相間的了,不再有溫度,不再有顏色。冷東雪不再回憶他那歡樂的童年,這個充滿著歡聲笑語的小院,已經屬於過去,已經被無情地寫進曆史,已經被現實無情地拋棄。他現在腦海中反複回放的是他身邊的兩個女人。李紅梅還躺在紅旗旅館的床上,謝靜雅就站在身後。
李紅梅以不合法的身份占據著冷東雪的心。他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他還沒有勇氣直麵這個家庭,直麵身後的謝靜雅。謝靜雅是他合法的妻子,他還沒有足夠的理由與謝靜雅分道揚鑣。冷東雪現在不想著探尋這是誰的責任,他隻想著盡快擺脫這種局麵。
擺脫李紅梅嗎?說真的,冷東雪不是心甘情願。李紅梅在他的生命裏已占據了很重要的地位。李紅梅雖說是出生在農村,但是李紅梅不失為是一個溫情女子。在李紅梅身上,既有著山村女人那種質樸那種溫柔,又有著城裏女子那種火辣那種奔放;既有著鄉村女人的羞澀,又有著城裏姑娘的矜持。李紅梅不僅是性格活潑,而且是肌膚凝香。似乎是有一種磁性,不時地吸引著冷東雪這塊鋼鐵。冷東雪也曾這樣想過,假若謝靜雅具備李紅梅一切優點,謝靜雅也不失為是一個優秀的女人。可惜的是,謝靜雅除了熱情與潑辣之外,似乎缺少很多女人身上的東西。他還想,謝靜雅是主動追求他的,也許這婚姻來得太容易,還沒有體味一下愛情的滋味,就生米做成了熟飯。這麼容易就得到的東西,就不會格外地去珍惜。隻有想得而很難得到的,一旦得到了,自然珍惜有加。
那麼,要擺脫謝靜雅嗎?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更何況他們有了孩子。有無愛情,孩子是最好的注腳。既然沒有愛情,為什麼還有了孩子?冷東雪無奈地自己問自己,搖著頭苦笑。
冷東雪在飄舞的雪花下,想起錢鍾書那本《圍城》,自己不正是陷入了婚姻的圍城嗎?記得讀初中時,冷東雪就看過《圍城》。那時他看書還有些浮淺,懵懵懂懂地看裏邊的故事。直到這時,他才對《圍城》裏的情節有所體味。人類不斷地追求和對所追求到的成功的隨之而來的不滿足和厭煩,兩者之間的矛盾和轉換,其間交織著的希望與失望,歡樂與痛苦,執著與動搖——這一切構成的人生萬事。“圍城”困境告訴人們,人生所追求的結果很可能是虛妄的,這看起來好像很有點悲觀,但骨子裏卻是個嚴肅的追求,熱忱深埋在冷靜之下。它揭穿了追求終極理想、終極目的的虛妄,這就有可能使追求的過程不再僅僅成為一種手段,而使它本身的重要意義得以被認識和承認,使人們明白追求與希望的無止境而義無反顧,不再墮入虛無……
雪花仍然飄飄揚揚,北風仍然嗚嗚刮著。
謝靜雅轉身回到屋裏,拿出一件棉大衣,輕輕地為冷東雪披在身上。
冷東雪回頭看了看謝靜雅。
謝靜雅茫然的目光看著潔白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