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澄好像立身火海,周身每一寸都被灼燒得劇痛無比,掙紮中遙望遠方,焦黑殘垣的另一端卻是一片寧靜的海,旬旬站在淺灘,聽到他的呼喊,回過頭輕顰淺笑,梨渦若隱若現。他不顧一切地想要衝到她的身邊,卻發現一條腿已經被烈焰團團裹住,她的身影和笑容都越來越遠。
他在絕望的驚呼中驚醒,發覺自己身下已不再是濕漉漉的荒草,沒有打在臉上生疼的雨夾雪,沒有凜冽的山風……雖然痛楚的感覺清晰依舊,但是他很快明白自己已經脫離了險境。
他用尚能動彈的那隻手略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並不是醫院,也不是酒店,而是一處簡陋的民房。雖然窗外依稀能看出是白天,但逼仄的房間裏黑洞洞的,烏黑斑駁的牆壁滲出一種老房子特有的黴味。他睡在一張鋪著棉絮的木板床上,周遭唯一的擺設是張破竹椅。
池澄疑心又是場夢,單手摸索著自己。臉上的創可貼換成了紗布,左手也同樣被厚厚一層紗布裹著,想坐起來,腿部劇痛難忍。他驚恐地掀開被子,幸而兩條腿都還在,隻不過其中一條被打上了簡陋的夾板。
身上穿著的舊衣服不甚合身,不但有點緊,還有著恐怖的小碎花……池澄扯著衣服四下張望,旬旬並不在他身邊。腦子裏僅存的念頭就是大聲喊她的名字,剛張嘴,喉嚨被火炭灼過一樣地疼,他想象中的大吼隻不過是有氣無力的低喚。
池澄忽然有了個離奇的念頭,自己該不會是穿越到某個陌生的時空了吧?好在這時視線掃到了覆蓋在被子上的橘紅色衝鋒衣,他這才把懸到嗓子眼的那顆心略略放下。那是某人的終極裝備,既然衣服還在,就算是穿越到原始社會,至少她也不塊過來了。
正想著,房間裏的木門“咿呀”被人從外麵推開,旬旬懷抱著一堆衣物走進來,身後還跟著一個戴頭巾的中年婦人。那婦人手上端著碗,一見他醒了,笑著說起了他不怎麼聽得懂的方言。
池澄從頭到尾都不怎麼搞得清狀況,隻能用眼神傻乎乎地追隨著旬旬。婦人放下碗又比手畫腳地說了幾句之後,掩門走了出去,隻有旬旬和他繼續留在房間裏。
旬旬把手上抱著的東西放在池澄的被子上,他一看,那是原本應穿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即使疊好了,仍能看到外套上撕出的幾道大口子,牛仔褲也有破損,不過都已經洗得幹幹淨淨。
他被旬旬按回床上,拉好了被子。
“你別再弄出個感冒什麼的,我沒那麼多精力照顧你。”旬旬說。
原來他們在崖下待了近四個小時之後,就被巡山員發現了。一片漆黑之中,將人吸引過來的是旬旬手電筒的光。巡山員是附近村寨的山民,當即回到村裏找來同伴,合力將他倆救了回去。眼下他們便是在發現他們的巡山員家中,剛才端碗走進來的是他的妻子。
池澄得知自己睡了一天一夜,也就是說,現在已經是大年初二的中午,他難以置信地問旬旬為什麼不把他送到山下的醫院。
旬旬告訴他,光是為了給他找大夫,這屋的男主人已連夜冒著雨雪翻過一座山頭,千辛萬苦才去相鄰的自然村把衛生院的人請來。現在傷口已經得到處理,他除了外傷,就是左腿脛骨骨裂,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這幾日天氣糟糕得很,山上連下了兩天的凍雨,公路基本上都結冰了,山路崎嶇濕滑,根本不可能通車,總不可能用架子將他抬下山去。
“他們告訴我,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是這樣的天氣,除了那些打算在山上打持久戰的攝影發燒友,基本上不會有人選擇在這段時間上山,你敢說你事先一點兒都不知道?”旬旬側身坐在床沿對池澄說道。
池澄臉色陰暗不定,過了一會兒才嘟囔道:“我哪知道會這麼倒黴。”
旬旬苦笑,他說的“倒黴”想必是指沒有預料到會摔下山。在他的原定計劃裏,一定期盼著雨雪封山最好,那樣她就算是吃了大虧,一時間也走不了,隻能留在酒店裏任他欺淩。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都是報應!
池澄把烘幹的衣服拔到一邊,指著自己身上的“小碎花”朝旬旬質問道。
“我身穿的是什麼鬼東西?”
屋裏的光線不足,他看不清旬旬麵上的表情,隻知道她扭開了臉。
“那是我帶來的衣服,你渾身沒一處幹的地方,不換下來怎麼可能?男主人的衣服又怕你不肯穿,到時候來找我的碴!反正……我的睡裙也寬鬆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