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3 / 3)

好在車夫眼疾手快拽緊韁繩,及時勒住了馬。

雲蘿也摔了一跤,她著急忙慌爬來扶起楚凝:“姑娘可傷著哪兒了?”

楚凝蹙眉坐回到軟墊,揉捏發疼的右腕。

“姑娘對不住,京都來的官爺在抄辦曹知府的宅邸,這街坊也不看路,一窩蜂都跑去瞧,小的怕撞傷人,隻能臨時拐道,這才疏忽碰著人家車尾了……”

車夫隔著錦簾惶惶不安地向她解釋。

楚凝一愣,也顧不得疼了,旋即便讓雲蘿扶自己下了馬車。

本想詢問對方有無傷到,可車夫告訴她,被撞的馬車是停靠著的,主人大抵去了這兒的茶樓,車內應當無人。

楚凝端詳了會兒這輛馬車。

雖說後尾無甚毀傷,隻磨損了些零件,但這馬車綾緞嵌玉,雅致華貴,明顯連小小的軸飾都很昂貴。

這不賠償說不過去,沒有一走了之的道理。

“且等等罷。”楚凝抬頭望了眼前方的茶館,目光又落回身旁的馬車上。

歪著腦袋耐心瞧了片刻,楚凝發現它邊牖的雕紋圖樣很特別,不像是錦官城內來的。

“曹知府是怎的了?官職被黜,連府邸都要被封,太子殿下都親自來了,好淒慘的樣子。”雲蘿伸長脖頸,好奇瞻望。

順著她視線望過去,距離老遠都能看到那黑壓壓的一片人群。

“他才不值當同情。”

楚凝抿唇,墨玉般的晶眸透出絲縷涼意,接著句句指控:“高坐府官如是年歲,迎合溜須,橫征暴斂,公器私用。曹恒良善不行,賴事做盡,壓根德不配位。”

聞言,雲蘿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當年就是他教唆的話傳到陛下耳朵裏,哥哥才被征召到邊塞不能回的。”

楚凝一張臉生得清秀純美,眉骨精致,櫻唇潤澤,那一股閨秀的柔勁兒融進了骨子裏。可說這話時,又全是澹澹痛恨,聲息間聽不出半分柔意。

“小人之心!”楚凝含著怨氣兒低罵了句,眼神溢滿了惱怒。

雲蘿忽然意識到,大公子不能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出嫁了,不由惋惜一歎。

百無聊賴等了會兒,仍不見馬車的主人回。

雲蘿望著遠處看戲的眾人,靈機一動道:“誒!傳言太子殿下身子骨雖弱,卻是姿容絕俊,形貌無儔,傾心他的女子比比皆是,奴婢瞧著那群人倒像是去窺探的,姑娘不如也趕個熱鬧?”

楚凝左顧右盼地等在茶樓外,一副興致缺缺的模樣,語氣隨意:“不去,父親說了,要離這位爺越遠越好。”

“啊……”雲蘿撓撓後腦,不解為何,“但完婚後,太子殿下便算是姑娘的夫兄了呀。”

天家利益當先,所謂親情大多是貌合神離的,遠遠近近,都不知有多少眼紅的巴望太子病再重些呢。

“命不久矣的夫兄。”楚凝半是玩笑半感歎。

若有所思頃刻,她假正經說:“而且我已向父親保證了,哪怕他就要喪命在我眼前,我也是不能救的。”

雲蘿一驚,忙不迭抬指“噓”聲。

“沒人。”楚凝無辜地眨了眨清澈的雙眼。

她突然起了玩兒心,倏地笑了下,黛眉俏然一挑:“我倒更願意嫁到東宮去,太子舊疾不治,那便生死憑他去,要能守活寡我就樂得自在了。”

雲蘿膽兒小,經不起她這麼嚇,驟然張望四周,確認無人才定下心:“姑娘做什麼胡言亂語,唬我一跳!”

楚凝那縷清淺的柔弧還漾在唇邊。

茶樓門口空蕩蕩的,楚凝最後看了一眼,回眸問:“一時半會兒怕是等不到了,帶銀票了嗎?”

“不多。”雲蘿立馬取出所有銀票遞給她。

楚凝清點一遍,略作思忖,又擼下腕間的羊脂白玉鐲,和銀票疊到一起,纖白的素手伸過邊窗簾縫,輕輕一丟,放落到馬車內。

寬敞舒適的車廂裏,榻上的男人支倚窗邊,他的手如竹修長,指節抵在額鬢,闔目休憩。

那張臉昳麗得宛如玉琢而成,隻是薄唇偏白,無甚血色,惹出一身清冷。

任憑窗外那猶若泉韻的聲音如何怨道,如何妄議,他都好似懶得搭理,眉眼間的情緒始終不為所動。

直到腿上頓然一沉。

他慢悠悠掀起眼簾,俊眸不緊不慢半垂下去。

目之所及,是一隻奶白色的玉鐲壓著疊銀票,落在他的雪色玉綢錦袍上。

“這樣理應夠賠了,走罷。”

那姑娘溫潤的嗓音再次響起,她每個尾音都帶著點綿綿的調,顯然年紀尚小。

過了片刻,又是一道車軲轆遠去的聲兒。

男人捏起腿上的玉鐲,漫不經心在指間把玩了會兒,鐲子散有淡淡的清香,他涼涼的指腹摩挲上去,能清晰感受到她殘留玉璧的暖熱體溫。

光滑的羊脂玉麵突兀觸及一處磨砂。

他指尖慢條斯理翻轉,修眸凝過去,借著馬車中半明半暗的光,隱約看清那上麵鐫刻了一個“楚”字。

錦官楚氏。

男人微不可見地挑了下唇。

他這弟妹還沒嫁,就盼著他不能活了。

不多時,車廂外有腳步靠近,一道低沉的聲音暗暗響起:“殿下,眼線都清了,東南方向的小路是近道,半個時辰便能到故安舍。”

他不鹹不淡“嗯”了一聲。

玉鐲連帶那幾張銀票隨手扔在了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