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氣急也無用,衛皇後深吸口氣,扶著桌沿坐下。
“天一亮,立刻把他給我帶回來!”
箏兒應了聲,抬手替她沏了盞溫茶:“娘娘寬心,司禮監回了話,說是王妃早早便歇下了,不見吵鬧。”
聞言,衛皇後神情肉眼可見地轉緩了些。
提及楚凝,她倒隻從畫中見過,不過“楚四姑娘儀靜體閑、柔情綽態”之類的話,卻是沒少聽說。
觀如今情形,確實是個懂分寸的好孩子。
衛皇後不知憶起何種往事,那張保養無缺猶存風韻的容顏上浮現一昧愁思,一瞬又消失了。
美麗得體又如何呢,左右躲不過薄命的悲哀。便如她一般,當年滿心歡喜地愛著那人,懂事過,溫順過,可到頭來真心卻被踐踏殆盡。
最是無情帝王家,所幸她明白得不晚。
衛皇後握緊指間的茶盞,眼神也一點點冷了下來:“這事兒萬不能傳到錦官去,將人穩住,看緊了。”
她可不想與楚氏為敵。
“奴婢這便交代下去。”箏兒答。
衛皇後抿口茶水靜了靜,問道:“東宮那邊情況如何?”
“太子殿下今日方從錦官回京複命,聽聞今夜飲多了酒,舊疾難忍,歇在了王府別苑。”
箏兒將司禮監帶來的話一一複述完全。
衛皇後抬眼:“歇在王府了?”
箏兒答了是,衛皇後鎖起眉。
顧陵越自五歲起便是她一手帶大的,可這麼多年歲過去,饒是孩童時期,她也時常覺得看不透他。
這人看著和孝,又好像有著摸不到底的城府。
想到這兒,衛皇後心越發不安,不由壓低聲音提了句:“參草茶可都有在送?”
箏兒也放輕下聲:“回娘娘,每月初都送去東宮了,奴婢親眼見太子殿下喝了的。”
似乎還是不太放心,衛皇後揉著顳顬靜靜思索。
“王府那兒有秉筆在呢,娘娘勿念。”箏兒勸她早些休息。
衛皇後微歎,不再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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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凝斷斷續續夢了一夜。
夢見自己墜在深淵裏,體內比走了火還要焦灼,直到摸索到一絲涼意,依過去,才慢慢冷卻。
剛舒服,又覺著身上漸泛寒涼,她虛弱地蜷起手腳的時候,耳邊響起一道聲音。
男人的聲音。
“真麻煩。”聽來似古琴空弦,質感那樣低沉。
語氣是冷的,但隨後她周身卻是逐漸有了溫度,有了暖意。
光亮透過窗格,折來一縷落到楚凝眉睫,她長翹的睫毛覆在眼瞼上,忽而顫了顫。
楚凝幽幽轉醒,口很渴,渾身也莫名酸軟。
“雲蘿……”她揉揉眼睛,啞啞地喚了一小聲,可卻沒人搭理。
楚凝蹙起眉,噫嗚聲含著點嬌怨,一時未清醒全,還當是在自己的閨房,便肆意地展開雙臂伸了伸懶腰。
右手疲軟落下,觸及一片硬朗。
楚凝微怔,素手迷糊著覆過去摸了一下,溫溫涼涼的。過了短瞬,她又好奇地蜷著指尖,往那上邊兒輕輕摩挲起來,觸感結實又特別。
是玉石枕嗎?
雲蘿也真是,剛入春就取出來作甚,天還冷著呢……
楚凝薄薄的眼皮眯攏著,尚不能適應亮光。
還未來得及多想,耳後突然循得一聲好似男人被磨滅了耐心的聲息。
她右手一頓,人也跟著愣住。
“撓什麼。”
那人含啞的聲兒從喉間緩緩發出,裹挾容忍,倦懶的調又隱約沾染了絲旖旎。
楚凝被驚得嬌軀一震,倏地轉過身去。
枕邊躺著一男人。
他月白蟒袍的領襟亂散開來,像是被誰拉扯過,露出了裏邊半敞的絲衣。
而她此刻的右手心,正覆在他堅實的胸膛。
楚凝陡然間大駭,驀地縮回手,一聲驚呼,裹緊被衾連翻帶滾地離遠了他。
這番楚凝是徹徹底底清醒了。
“你、你……”她聲調止不住地抖,心尖也在發顫,方醒後的柔潤雙眸溢滿驚慌無措。
見過一眼的太子殿下,楚凝當然認得,可這會兒就算共枕,也隻該是她所謂的夫君。
為何一覺睡醒,同榻而臥的是他呢!
楚凝完全是懵的,忙不迭往下探了眼,見自己的寢褲是亂的,那兒也隱有諸多異樣不適。
都這樣了,饒是她再怎麼不諳春事,還能不懂發生了些什麼嗎?
楚凝躲在床角,溢出聲微弱的哭腔。
出了這樣的荒誕事,她忍不住驚慌,卻又沒那膽子冒犯這個人。
楚凝強迫自己鎮定,張了張嘴,本鼓了氣欲開口質問的,可一瞧見太子雙目還闔斂著,一條腿踩地,另一條腿曲搭榻邊,看起來頗為疲乏,完全沒有要為此做解釋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