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他將計就計是要幫王妃解了合春散的藥性,沒有置她於不顧,可他偏偏又沒碰她。
那還故意要讓人家誤會?
聞樓看不下去了,那句無恥想說出來但不敢。
顧陵越眉睫淡垂,批奏落筆行雲流水,他的口吻和筆跡一樣,情緒深斂,不起風浪:“她但凡不傻,自己會想法子避開與顧傾堯同房,將來尋個時機,做出假死的戲,送她回錦官。”
回去了,也算是完璧之身。
顧陵越不是什麼懷瑾握瑜的君子,看在齊先生的麵,能做的也就到此為止了。
聞樓刹那明白是自己想得太膚淺,他不由感慨,居然覺得殿下有了那麼點人情味。
但他不一會兒又不這樣想了。
哦,殿下應該隻是不想皇後稱心如意得到楚氏的效忠,所以助王妃假死脫身是利用。
這就說得通了,他不可能做徒勞無益的事。
聞樓十分堅信自己的想法。
“既然殿下是好意,怎麼還要費心瞞著王妃?”在聞樓看來,小王妃未必不願配合。
顧陵越筆端略頓,那雙漆眸理智又深邃。
他不信任她。
哪怕齊先生多麼篤定楚氏的忠心,在確信她的立場之前,他不可能坦明,輕易暴露自己的把柄和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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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凝回到王府,煩悶地抽掉發髻上繁重的簪釵,坐在屋裏焦躁地等著。
半個時辰後,雲蘿真的安然無恙回來了。
楚凝懸著的心徹底鬆了下來。
雲蘿說自己是被人從後院悄悄帶回來的,救她的男子穿著錦衣衛的飛魚服,弱冠的樣子,高高大大,膚色有點兒深。
楚凝一聽便知是聞樓。
“還有個東西,他說是給您的。”雲蘿從袖袋裏摸出一隻小瓷罐遞了過去。
瓷罐蓮紋青花,做工精美,隻有半隻手掌大小。
楚凝接過來看了幾眼,輕“嗯”一聲。
“昨夜究竟是怎麼了?那人是誰?給姑娘的又是什麼呀?”雲蘿一無所知,她分明仔細守著姑娘的門,醒來卻是在一輛馬車裏,又莫名其妙地被陌生男子偷偷帶了回來。
楚凝略作思忖,將昨夜的事兒言簡意賅地同她講了一遍。
她沒隱瞞,畢竟雲蘿是這兒唯一信得過的。
隻是楚凝自己也沒想到,這麼令人崩潰的事情,明明白白講出來,她內心居然能做到這樣平靜。
這人一旦被逼上絕路,就什麼膽都有了。
反而雲蘿得知後大驚失色,眼淚瞬間傾淌下來。
自幼時被楚家從牙行那兒買走收留起,雲蘿便一直在楚凝身邊服侍,主子的好她都記在心裏,雲蘿真真是心疼極了。
楚凝抬眼便見她哭成了淚人兒,前一刻還錯綜複雜的情緒愣是被惹出幾分茫然。
安靜好一會兒,楚凝衝她展開盈盈可掬的笑容,甜甜脆脆地哄了句:“不哭,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她垂下眼簾的時候笑意悄悄淡了,目光落在手中沉甸甸的瓷罐,指腹慢慢撫過光潔的罐身。
“多大點事兒。”
楚凝聲音低下來,安慰的話像是在和自己說。
她若無其事的樣子,雲蘿更難受了,滾落的淚珠源源不斷,恨不得自己替她承受所有不好的。
“聽說做那事兒可、可疼了……姑娘還、還好嗎?”雲蘿最擔心她傷著,哽咽不止。
當時那情況,疼不疼她不記得了。
“就覺得跟擦傷了一樣,怪難受的。”楚凝心裏略微掙紮後,呢喃了這麼一句,又馬上闔目努力忘掉所有畫麵:“不打緊。”
楚凝深吸口氣,低頭打開小瓷罐的蓋子。
一陣甜絲絲的香味倏而彌散鼻尖。
她奇怪蹙眉,倒出一顆藥丸到手心,細究起來。
醫書分明記載過這類藥,苦寒涼宮,多以浣花草、麝香、藏紅花等所製,不該有這樣氣味的。
這真的不是糖香嗎?
楚凝鎖著眉,反複端詳這顆烏黑的藥丸,可疑地朝罐口探了好多眼,又湊近輕聞了兩下。
嗅入鼻腔,盡是濃鬱誘人的蜜香。
似乎很甜很好吃。
楚凝抿了抿清潤的嘴唇,心想也許是宮廷的藥材比民間的要來得珍稀,所以這避子藥的香氣與她想象中的不同。
而且那人不至於現在還喪盡天良地使壞吧?
楚凝思考了下,終於捏起那顆藥丸,含入口中。
一味甜鬱頓時化開,渲滿舌齒。
楚凝歪歪腦袋,斂了墨睫細細品味,潔白的貝齒情不自禁咬下去,慢慢咀嚼起來。
糯糯的,甜而不膩。
味道有點兒像……芝麻糖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