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純是話少,而她是顧著禮,也躊躇相交過密,怕說多不好,要越了界。
九七沒跟著,進了小宴居吩咐熱菜。主子情緒一向沉抑居多,和這楚姑娘待著時,竟有了難能一見的輕鬆笑容。
對楚凝,他也就略微淡了微詞。
日昳過半,楚凝得要回沈宅了,她不能整個白日都在外,那過於不成樣子。
分別在來時的清池,那株芙蓉樹下。嬌豔的三醉芙蓉還未有泛深的跡象,依舊是瑩粉的。
“那回的栗子酥,合你味嗎?”楚凝止步樹蔭,想隨便說些事兒,打散即將別過的惆悵。
“酥飴相和,是好的。”顧臨越避重就輕。
他不知味,因是在苦藥後嚐的,感受不太仔細。糕品他從來吃不了,嫌膩,但她給了,皺著眉也是要吃下去的。
以為他喜歡,她心情便愉悅起來:“滋味還有別的,紫陽街很多,要不要……”
後半段她正斟酌,他麵冷的護衛先控不住說道:“京師遍地都是,又沒多稀奇。”
楚凝哽住,尚未出口的話铩了羽。
“爺也厭惡甜的,蜜露粥都不吃。”九七直言,想來是不樂意主子再折騰了。
小姑娘的內心到底脆弱,楚凝咬一咬下唇,沒吭聲,滿懷的興致已被掃得幹淨。
哼……就說他的護衛可凶可凶了。
“要不要什麼?”顧臨越見她這模樣,若無其事接話。
楚凝垂眼瞧著自己鞋尖,不肯說了。
她的心思好猜,顧臨越低下頭,輕笑:“他不解風情,怎麼還要怪到我頭上。”
她正別扭呢,他倒直接開起玩笑。
“不是……沒怪你。”團扇沒了,楚凝覺得手裏空空的,不自在地悄悄扒著指頭:“就是你不愛吃,我再多講,你聽了要不舒服。”
“沒有不舒服,”他道:“我並不介意。”
楚凝嗯著頷首,人卻矜持許多。
心想,不信他了,那時還說想嚐嚐,分明厭甜得很,敢情都是哄逗她的……
原本想告訴他,十五那日明崇坊有商秋宴,競賣古玩珍寶的,很是有趣。但一回想,到時那位宣王爺可能已在錦官了,再走得近,恐會拖累他。
猶豫到最後,她隻低聲道:“我得回了。”
話落,她見他眼中淺淺盛起笑。
“保重,”顧臨越垂眸:“楚二姑娘。”
楚凝一怔,竟突然失落起來。
不挽留也就罷了,“保重”聽著如同訣別,彼此要後會無期了一般,怎麼不是說再會呢?
她望著他,如扇的羽睫眨一下,再眨一下。
他若當時有去細看,是能從她眼睛裏瞧出點兒幽怨的。
“歲園一遊甚悅,謝你作陪,顧某沒世不忘。願姑娘相別之後……”顧臨越言到中途,嗓音低啞了,迫不得已停了會兒:“錦繡長樂……”
還是啞的,再頓住片刻。
“琴瑟百年。”他許是想要掩蓋某種情緒,故作輕鬆笑了笑。
說到這裏,更像訣別了……且是一別兩寬,生死不見那樣。
楚凝心窩子莫名連疼兩下,不知是被什麼絆住了心弦,他寥寥三兩句,她恍惚在哪裏聽過,險些盈出淚來。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她懂的,隻是這個男人相識如故,該散了,又款款而訴,讓她不盡依依,傷感更甚。
為何會泛濫這般深的情緒?
走過那麵祥雲照壁,她回望一眼,遠遠見他還停留在芙蓉樹下,並未離開。
她眼眶微微一潤。
他是個止於禮的君子,冠蓋風雅,曆事煉心,人討喜,一言一語也討喜。唯獨那聲“保重”,和最後的別辭,她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