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恐怕是在場所有人裏穿戴最體麵的一位。
與這一身莊重的裝扮相稱的還有他肅穆的神情,手裏舉著一束白菊,隨著隊伍慢慢靠近她這邊。
他沉默寡言的樣子與她記憶中的他有些出入,她記得每次他來拜訪,總是帶著禮貌的微笑,對她說的話,做的事,一副看破不說破的樣子,令她厭煩。
周以汀的目光在看到他的一刻就沒有再離開,看著他走到棺柩前,彎下腰,動作很輕地將白菊放在遺體上,視線僅僅在遺體上停留了一秒,隨後直起身,繼續往前走。
可能是她的目光過於凶狠灼熱,他有所察覺,慢慢轉過頭,漆黑的眸子冷靜深邃。
然後,周以汀看到他朝自己走來。
這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其他人還沒發現他走過來,周以汀與他保持對望,誰都沒有移開視線,氣氛微妙,好像是誰先移開了,就是逃兵。
他在距離她一米處停下,他很高,起碼高出她十五公分,她必須仰起頭看他,但她不喜歡仰頭看他,保持著平視的姿勢。
於是,她看到他緩緩屈膝,毫不心疼一塵不染的黑色皮鞋被擠出一道折痕,最後,他直接單膝跪在地上,仰起頭看她。
這麼近的距離看他,她有一種強烈的暈眩感。腦海裏突然全是他來家裏拜訪時,一家人和他的對話。
“周以汀,我是江辻烈。”
周以汀猛然回神,耳邊的聲音和記憶裏的聲音完美重合。
一下子把她的耳朵燒了起來。
心髒好像在耳鼓上跳舞,踩著重重的節拍,引發陣陣嗡鳴。她看到他一直開合的嘴,卻聽不見一句話。
“是這個人叫爸媽去的,一天到晚纏著她爸爸幫他。”
“他叫了律師跟他們談判。”
“他恨不得把她這個包袱趕緊處理幹淨。”
“他怎麼能這麼冷靜,難道他心裏沒有一絲絲罪惡感和愧疚感嗎,穿得這麼昂貴的衣服來殯儀館,是來故意顯擺嗎,他江辻烈過得好好的,而她即將是一個小可憐,也不知舅舅舅媽拿了錢後,願意照顧她多久。”
“為什麼他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裏。”
“好想他去死啊!”
他的一切都讓她難以忍受,他的存在擠壓了她周圍的空氣。無數扭曲的聲音從她心底冒出,淹沒了她的理智,控製了她的身體,明明今日連拿話筒的力氣都沒有,下一秒,她卻舉起手,對準麵前的人,狠狠扇了下去。
這一巴掌又快又狠,他根本沒料到,整張臉被打偏過去,幾縷黑色短發掉落在額前。這還不夠,她衝到棺柩旁,把江辻烈送來的花圈掀翻在地,發狠似的在上麵踩了幾腳。
耳邊是自己粗重又無力的喘息聲,她的思維和身體似乎已經分離,明明理智告訴她不可以這麼做,但感情上無法控製。
她的手瞬間無力地垂在身側,疼得發麻,不住地顫抖,隨著這一下,還有她的心裏話:“為什麼死的不是你,殺人凶手。”
周遭終於注意到這邊,舅媽停止了和人的眼淚交流,匆忙回到她身邊,大驚失色地看到江辻烈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半邊臉迅速浮現紅色的指印,以及止不住滴落下來的鼻血。
“你在幹嘛?”有人從後麵跑過來,看到現場,一臉見鬼的表情,說話都不利索了,“阿烈,血,你流血了。”
江辻烈當然知道自己流血了,不僅是鼻血,還有口腔裏也都是鹹味。
這小姑娘下手可真狠啊,練得鐵砂掌嗎?
杜孑宇他們都勸他不要來,來了自討沒趣,可他還是來了,躲在最後麵,想著來送二位前輩最後一程,也想著來看一眼他們的掌中寶,他們的舅舅和舅媽把她藏了起來,不讓他見她。
周師傅,師傅最疼女兒,老跟他說他家寶貝女兒多聰明,多漂亮,多優秀,老多男生追,追到家裏的都有,他跟他老婆頭疼死了,說這些的時候,滿臉洋溢著喜愛和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