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仰頭看著城牆,道:“這城是新修的吧?”趙霽走近一步,道:“是修了不到三年。”朱元璋道:“我看比舊城高了許多。”說著,他就圍著城牆看了起來,走了幾十步,忽然看到前麵有一塊石碑。沈萬三大驚失色,這塊石碑是自己捐資修築蘇州城牆時,趙霽給他立的所謂功績碑,不知道讓朱元璋看到是好事,還是壞事。

朱元璋走到石碑前,看了上麵的字,說道:“哦,這城牆也是沈萬三修的。”伺候在一旁的趙霽道:“沈公急公好義,對地方上一向是樂善好施。”本來,朱元璋並沒有生氣或者有什麼不快,但是,聽到趙霽的話,他心裏一沉,心想:“一方知府對沈萬三居然如此巴結!他沈萬三到底有多少銀子,修了一座城,又修一座,怎麼花不完一般?”進了城,朱元璋在大街上也沒怎麼停留,就進駐了給他安排好的行宮。

當晚,沈萬三就和趙霽商議,把那塊石碑拆了……

沈萬三和李莞馬上啟程去杭州,此時,杭州方麵已經準備好了一切,沈萬三和李莞巡視一番,沒發現有什麼紕漏,就又去了下一站。一個月的時間,朱元璋已經巡視了江南的許多大都邑,下一步就要去昆山了。沈萬三和李莞提前十幾天趕到昆山,幸好地方官員早就知道朱元璋要來,大小橋梁兩個月前已經修繕,沈萬三又出銀子修造了一座大橋,好讓車輦經過。

等了多天,朱元璋的車駕終於到了昆山,在昆山待了三天,朱元璋忽然對沈萬三說:“你家在周莊?”沈萬三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心裏一陣緊張,隻能照實回答,道:“草民老家在周莊,現在家小都在南京,周莊已經不再住了。”朱元璋卻興致勃勃地道:“朕聽說你家在周莊有一處偌大的莊園,在江南幾個莊園裏首屈一指,朕想去看看……”

沈萬三從心裏不想讓朱元璋去,更讓他吃驚的是朱元璋對他的事情知道得這麼多這麼細,看來是打探過一番的,就小心地說:“陛下,草民老宅多年沒人居住,已經荒廢了,實在不能接候聖駕……”

朱元璋臉一沉道:“前一年你老父不是還住在那裏嗎?怎麼說是多年無人居住已經荒廢了?”沈萬三冷汗直冒,朱元璋居然連這都知道,不能再說半點敷衍的話,就道:“草民老父住的是另外一處小宅,既然陛下有這個興致,那草民馬上去安排。”

朱元璋笑道:“朕征戰半世,難得清閑,就想四處逛逛,難為你了。”沈萬三跪在地上道:“隻要陛下想,草民想盡辦法也要讓陛下盡興。”朱元璋很滿意,說:“你是忠心的,朕都知道。”沈萬三感激涕零:“草民當不得陛下這麼說。”

朱元璋的態度,讓一直猜忌的沈萬三一下子擺脫了負擔,看來朱元璋還是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器重有加,這樣就好,這樣他就放心了。

沈萬三實在不知道朱元璋這是鬧的哪一出,不過,他馬上想起,朱元璋從前曾經說他在地方上勢力大,連官府都要巴結,這次一定要把這個印象從朱元璋大腦裏抹去,盡可能地顯得自己平凡無奇,在地方上也沒有什麼勢力。他趕回周莊,把莊園簡單裝飾一下,一些顯得太過奢侈的物什統統運走,盡量得顯得儉樸。大門前的路拓寬了,好讓儀仗隨扈通過,又給跟隨朱元璋出巡的侍衛太監等人,都準備了一封一百兩銀子的銀包。這次是來沈萬三家裏,給皇帝身邊這些人準備點禮物並不為過。他還和接待過朱元璋的各處地方官交流了心得,發現朱元璋在飲食方麵口味偏重,尤其是喜歡吃肉,這也許是他少年清苦,常常食不果腹的原因造成的。還有,朱元璋有很多忌諱,因為他年輕時曾經做過和尚,對光頭、禿頭、僧等字眼十分敏感,聽到或者看到之後,總覺得是有人在貶損他。

知道了這些事,沈萬三在周莊轉悠了幾十遍,每一家每一戶都看了一遍,看到有類似犯忌諱的東西,一律清除,周莊的一座小廟宇也被沈萬三蓋了一麵高牆擋住了。因為“朱”和“豬”同音,沈萬三把周莊所有人家養的豬,都先運走,甚至連莊前的一片竹子也給砍了,力求不讓朱元璋看到半點不高興的東西。

等了多日,朱元璋終於來到了周莊,他這次沒有乘坐那巨大的禦輦,而是坐了一個十幾個人抬的大轎子,帶的隨扈也少了許多。沈萬三跪在周莊大路上,迎接朱元璋,朱元璋沒有下轎,轎子一直抬到沈萬三的莊園前才停下。

朱元璋下了轎子,說:“這就是你的莊園?好氣派啊!”沈萬三趕緊磕頭,道:“謝皇上誇獎。”朱元璋笑吟吟地走上前,把沈萬三扶起來,道:“到了你家裏,你更加不用拘束了。來,陪朕走走,朕這次出來,就是遊山玩水的。”

此時,地方官已經在通往周莊的幾條水路陸路上設置了多道關卡,並且調了兩千兵勇入住周莊,在大街上來回巡視,確保朱元璋的安全。

朱元璋笑容滿麵,道:“你還站著幹什麼,還不帶朕進去瞧瞧。”沈萬三趕緊在前帶路,朱元璋一邊走,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沈萬三閑聊著,走到了莊園裏麵,朱元璋不由得有些疑惑不解,沈萬三的莊園並沒有他想象的那般奢華,反而儉樸得近乎可憐,假山隻是擺放了幾塊大石頭,影壁又小又粗糙,亭台隻有一座,且十分寒酸,整座莊園裏見不到一塊匾額題字。

“朕從外麵看你這座園子也是富麗堂皇,怎麼裏麵卻不用心裝飾,豈不白白浪費了這莊園?”朱元璋道。沈萬三弓著身子,笑道:“陛下,草民是個俗人,哪裏懂得這些。再說了,有這筆銀子,我還不如投到南京,給陛下多修一條好街呢。”朱元璋笑著用手指著他說:“也是一個沒學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