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車夫之間的競爭還很激烈,因為大量的無業遊民謀生無路,即使拉黃包車再辛苦,也紛紛擠進去以求掙得一線生機。為了能從車行租到車輛,他們得找人作保,說盡好話,給車行的老板送紅包,甚至有的還主動要求上調份子錢。路上為了搶生意,互相爭吵,咬牙殺價,甚至動武傷人毀車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楊爺爺拉了20多年的車,“經過我手上的錢可以壓死人,落在我包裏的錢差點讓人餓死。”他抹完澡,搖著破芭蕉扇坐在竹椅上說,“拉散客最麻煩,講價要講半天,走攏了還說零錢不夠少給點。”“也有耍死皮的,坐霸王車的。我都是在血汗裏刨錢的,還怕你?打就打,黃包車夫多,一會就來五六個,你還敢不給錢?”他說他最喜歡給有文化的人拉車:“像這條街上42號裏頭李校長,那頭17號的吳先生,客氣得很,又準時,次次都預先備好錢,你還沒說謝謝別人就說謝謝了。”

更安逸的是跑遠路到其他州縣,兩三天時間,談好空載返回費,“回來路上一身輕鬆,遇到回程生意,簡直是笑嘻了”。還有種按時間收費,既簡單又省事。顧客要去吃飯喝茶,看戲聽書,交友拜客,“你可以打瞌睡捉虱子在那裏等候,完事後計時付錢了事”。

孝順兒子的好姻緣

楊爺爺的便宜車我坐過的次數不多,因為他去世很早。他有癆病,就是肺結核,一直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他每天拖著虛弱的身軀在風雨裏奔忙著,艱辛的路太長,他沒法走到底,成都臨近解放時,他就去世了。

他的老伴身體也很差,嚴重的哮喘,街坊上的人稱楊婆婆為老齁包兒。楊婆婆一天到晚都坐在一輛紡車旁紡棉花,因為都是住的鋪板房,不隔音,我時常在深夜醒來時還能聽到她的咳嗽聲和紡車嗡嗡嗡的低嗚聲。

他們有個兒子叫楊羅輝,按輩分我稱他為楊伯伯,當時好像有30多歲了吧,聽說他結過婚,但媳婦被人給拐跑了。楊伯伯是個孝子,家境不好,父母多病,便不再提及成家之事。時隔不久,楊婆婆也去世了。楊伯伯將他母親的喪事辦得很特別,給人印象很深,所以我至今還記得十分清楚。他先是將臨街的鋪板拆卸下來,將屋子完全敞開,在兩條長凳上搭一床板,床板上放置一木製匣子,俗稱火匣子,其大小剛好能讓楊婆婆端坐其中。為了固定身軀,一條細木棍橫撐在她的頸部下巴處。楊伯伯請來昭覺寺的僧人為他母親超度,七八個僧人手執罄鈴木魚,不知疲倦地圍著火匣子轉著圈,口中連綿不斷地唱念著深奧無比的經文,我隻聽明白其中一句:緯緯經線放虹光,南無阿彌陀佛。非常悅耳。又請來戲班子每天晚上敲鑼打鼓唱到半夜。大蠟燭流著鮮紅的淚,無數炷香散發的氤氳彌漫在狹小的屋子裏,楊婆婆瘦小的遺體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似乎不停地飄浮升沉。那時候巷子裏沒什麼好看的,唯有這辦喪事的地方圍聚著許多人,久久不願散去。不知為何,我那時天天見到日見枯黃的死者而不感恐懼,睡在隔壁自家的床上,耳朵裏響著紡車聲,眼前晃動著楊婆婆偶爾遞給我小紅苕或煮胡豆時的情景。七天後,楊婆婆安然入坐的火匣子被抬到昭覺寺火化,披麻戴孝的楊伯伯扶著靈柩一路慟哭,當送葬的一行人消失在寬巷子轉角處時,我流著鼻涕,悵然若失。

此外,車夫之間的競爭還很激烈,因為大量的無業遊民謀生無路,即使拉黃包車再辛苦,也紛紛擠進去以求掙得一線生機。為了能從車行租到車輛,他們得找人作保,說盡好話,給車行的老板送紅包,甚至有的還主動要求上調份子錢。路上為了搶生意,互相爭吵,咬牙殺價,甚至動武傷人毀車的事情也時有發生。

楊爺爺拉了20多年的車,“經過我手上的錢可以壓死人,落在我包裏的錢差點讓人餓死。”他抹完澡,搖著破芭蕉扇坐在竹椅上說,“拉散客最麻煩,講價要講半天,走攏了還說零錢不夠少給點。”“也有耍死皮的,坐霸王車的。我都是在血汗裏刨錢的,還怕你?打就打,黃包車夫多,一會就來五六個,你還敢不給錢?”他說他最喜歡給有文化的人拉車:“像這條街上42號裏頭李校長,那頭17號的吳先生,客氣得很,又準時,次次都預先備好錢,你還沒說謝謝別人就說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