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生活諸物當時的海南不比中原。蘇軾抵儋州,幾乎沒個像樣的住處,幾間破舊的官房皆不避風雨,但他反而睡得很好。“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遷。風雨睡不知,黃葉滿枕前……”這淒然的景象讓旁觀者心痛,而蘇軾卻恬然安頓下來了。高堂華屋睡不香,黃葉裹體更能眠。蘇軾追慕陶潛,他在儋州的和陶詩較之淵明絲毫不遜色,而自古以來《和陶者》所歌唱的,都是生機盎然的大自然。
初到儋州,“靜極生愁”。蘇軾是好動的,他頂了鬥笠,踏著木屐,吧嗒吧嗒地出門了。何處去?幾時歸?他不問也不想,任憑腳下的土地領著他上路。黎人好歌,“一人歌起眾人應”,歌聲高亢,滿是地地道道的“土味兒”。蘇軾愛聽,也跟著哼哼,他自言“吾不解樂”,而這古調卻能觸動心弦。他喜歡這般質樸的,土生土長的韻律,這抑揚頓挫間連接著人與腳下的土地,宮廷樂舞大多華而不實……
坡仙走著,並不問路,偶爾累了,倚著椰樹喝幾口酒。他的父親、爺爺,也這麼走,走得快樂。斜陽染紅了天,蘇軾眯眼望望,大約該回家了吧。家在哪兒呢?“家在牛欄西複西”。他喝醉了,繞著牛欄兜圈子,黎人望著這個可愛的老頭,上前攙著他,為他指路。東坡駐足,答謝,黎人揮揮手,“口吹蔥葉送迎翁”。
鬥笠、蓑衣、竹杖、芒鞋,流傳百世的《東坡笠屐圖》,叫人怎麼看也看不夠。黃州如此,惠州如此,儋州亦然,一蓑煙雨任平生。
寶島上的文明之光
黎人頗識東坡,蘇軾也和他們打成一片。蘇軾學黎人講土話,黎人也學他講眉山話。蘇軾挨家挨戶地串門兒,黎人好吃好喝招待他。蘇軾紅著臉蛋兒,“醉酒豪揮”,黎人為之傾倒,似乎感覺到了某種“仙氣”。這是文化的氣息,是人心深處某種共鳴的東西。可惜“文化”這個詞在今天被用爛了,所謂“精神食糧”,也隻在細嚼慢咽的時候才能覺著味兒。文化不是拿來看的,是要人對之有所感的。當時的海南所謂“化外之地”,而質樸的黎人卻有質樸而豐富的感覺。
元符元年(1098),章惇遣人到儋州,把蘇軾父子趕出官舍。黎人立馬攜手為蘇軾蓋了新房,名為“桄榔庵”。至此,桄榔庵中書聲不絕,朗朗之聲傳遍儋州四境,華夏文明在這片土地上盛開了。黎子雲、王介石、符林、薑唐佐,還有四下黎家的大小孩子們,色土為墨,荷葉為紙,聆聽蘇軾發出的智慧之音。薑唐佐過海趕考,臨行,蘇軾贈詩半首:“滄海何曾斷地脈,珠崖從此破天荒。”唐佐高中,先生已逝,蘇轍補全:“錦衣不日人爭看,始信東坡眼力長。”這個故事我們可以反複提,它應該進入學校課本。《瓊台記事錄》評價:“宋蘇文忠公之謫儋耳,講學明道,教化日興。瓊州人文之盛,實自公啟之。”
要說生活諸物當時的海南不比中原。蘇軾抵儋州,幾乎沒個像樣的住處,幾間破舊的官房皆不避風雨,但他反而睡得很好。“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遷。風雨睡不知,黃葉滿枕前……”這淒然的景象讓旁觀者心痛,而蘇軾卻恬然安頓下來了。高堂華屋睡不香,黃葉裹體更能眠。蘇軾追慕陶潛,他在儋州的和陶詩較之淵明絲毫不遜色,而自古以來《和陶者》所歌唱的,都是生機盎然的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