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刻,文幻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輸者。
2.
這世上隻有兩種勝利的方法——物質勝利,或者,精神勝利。
物質上已經勝利的人看不起精神勝利者。
但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還有一個選擇——選擇認輸。
文幻本來沒把那個商宛優放在心上,也不覺得自己和她是敵對關係。但現在對方擺明了車馬要和她鬥,她是戰是和都很為難。
想來想去,文幻決定做一回懦夫。既不戰也不和,逃跑算數。
不管前因後果,不管誰對誰錯、誰有理誰胡鬧,她直接認輸就好了。別人冤枉她什麼,她都懶得爭辯了。商小姐和元皓的母親都要她不再見元皓,她就不見好了。無非就是少了一個談得來的朋友,那又如何呢?天下本就沒有不散的筵席。
可雖這麼想,文幻心裏還是抑製不住地難過。她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做出這樣的選擇純粹是因為豁達。難道沒有一丁點兒、哪怕隻是一丁點兒,是因為害怕?害怕商業帝國的公主真的說到做到,敲掉她的飯碗?害怕元皓的母親動用權勢傷害她的家人?害怕本已辛苦的生活陷入更大的漩渦?是的,她是害怕的。
生活是有重量的。有人這麼說過。
所以她決定妥協。她可以聽話,可以退出,可以放棄。但她隻是想要和平,絕不是乞憐。她也絕不要公主殿下的什麼幫助。
再見了,元皓。沒有想到我們的友誼是這樣結束的。
沮喪、難過、失落和挫敗感圍繞著文幻。這場會麵帶來的負能量讓她久久不能消化。
她在街上躊躇了一陣,拿出手機撥了陸楷原的號碼。
她知道這樣會打擾他,但她急需得到幾句安慰。她想聽到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對她來說本身就是安慰。
當然,她敢這樣打,也是因為陸楷原在那天吃飯的時候對她說,如果有一天心情特別抑鬱,可以打他的私人電話求助。
這是她第一次行使這個權利,她小心翼翼保存的令牌。
電話通了,陸楷原的手機鈴聲是《A Mozart Reinated》[ 莫紮特再世],《海上鋼琴師》裏的插曲,一首讓人靈魂安靜的曲子。再急著催著要對方接電話的人也能在這樣的音樂裏耐下心來。
有一瞬間,文幻好似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完全沉醉到音樂裏去了。但就在這時,電話被接了起來。
“喂,您好。”電話裏傳來陸楷原的聲音。
“您……您好。”文幻被對方一句見外的“您好”弄得有點不知所措,也隻好“您好”了一聲。但她瞬間就在心裏安慰自己,這隻是他接電話一貫的禮貌用語而已。她接著說:“我是蘇文幻。”
“我知道,蘇文幻。有什麼事嗎?”陸楷原的聲音冷靜如常,不疾不徐,聽不出是積極還是消極。但那邊的背景聲很嘈雜。
顯然,他正在忙,文幻能感覺到。但她還是說:“哦,沒什麼事,你在忙嗎?”
陸楷原告訴文幻,他正在上大做講座,講座馬上要開始了。
文幻“哦”了一聲,機械地跟了一句:“那不打擾了。”
其實她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打擾他,叫他來陪伴她、安慰她。
陸楷原在電話那端靜了一瞬,隨即說:“如果你感興趣的話,也可以來聽聽。”他接著告訴了文幻學校的地址。
文幻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趕到位於郊區的上海大學,又花了好多時間在陌生的校園尋找那間講堂。待她終於找到時,陸楷原的心理學講座已臨近尾聲。可容納五百人的講堂裏人頭攢動,座無虛席。文幻從後門溜進去,在最後一排靠牆站著。
這是她第一次聽到陸楷原的聲音通過麥克風傳出來。
“……因此,孩童時期得到哪些方麵的滿足,未來在哪些方麵就會流動而不執著,有自由去體驗更高級的需求層次……”
文幻看到身邊許多學生一邊全神貫注地傾聽,一邊在本子上記著筆記。不知為何,她內心生出一股盲目的自豪感。
陸楷原是她的熟人、朋友、心理醫生,甚至算得上半個男朋友,於是他的智慧、權威與光榮也好像有她一份。
沒過多久,講座結束了。文幻正要上前和陸楷原打招呼,卻見一大群學生圍上去提問,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了他。
他們有人問他問題,有人向他索要聯係方式,有人拿著書要他簽名,甚至有若幹瘋瘋癲癲的女生要求與他合影。
陸楷原姿態隨和,十分謙遜,雖與人有些距離感,卻又溫柔耐心得恰到好處。原來他一貫對她的態度,是他拿來一視同仁地對待所有女性的態度,文幻這樣想著。她不知這算不算一個好消息。
陸楷原還在女學生們的包圍圈中。文幻耐著性子,遠遠站定,觀望,等待。可忽然間,她看到,圍上去的人群中竟有一個似曾熟悉的身影。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定睛看了看,這才確認,那人的確是她多年未見的表妹,沈一舞。
這是怎麼回事?有一瞬間,文幻十分困惑。怎麼會在這裏遇見表妹?接著她想起來,好像曾聽母親說起過,沈一舞高中畢業後考了上大,主修心理學。這樣一算,她今年差不多讀大三或大四了。
在確定那人就是表妹沈一舞之後,文幻的心開始陣陣發慌。她是多麼害怕見到這個表妹啊。她是多麼不願提及和她有關的一切啊。
文幻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幾乎想悄悄溜走。
由於人真的很多,距離隔得又遠,無論是陸楷原還是沈一舞都沒有發現文幻。片刻後,文幻也慢慢冷靜下來。
為什麼要走呢?有什麼不能坦然麵對的呢?我並沒有做錯什麼啊。我隻是來找陸博士的,偶遇熟人也很正常啊,溜走顯得多麼鬼祟啊。一切順其自然好了。文幻於是決定站在遠處繼續等著。
幾分鍾後,圍著提問的學生漸漸疏散了,隻有沈一舞還一直留著,留到了最後一個。顯然她是有意的,為了和陸博士多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