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幻將這幾行字讀了一遍,又讀了一遍。
這些句子的意思和元燦所說的其實也是一個道理,就是要叫人在關係中衡量得失,叫人不要全情投入,而是用理智對待。
這樣的世俗道理是非常實用主義的,因為它確實很準確地點明了她和陸楷原的關係現狀,文幻無奈地想到。就是因為她比陸楷原更依賴這段關係,她對維持這段關係的興趣更大,所以陸楷原對她有了權力,他能夠控製她的喜怒,也就擁有了傷害她的能力。
她又想到,陸楷原一定是明白這些道理的。他是心理學博士,這類基本原理他一定早已熟知,並熟練運用。所以他才這般悠遊自在,對感情量入為出,將別人控製於股掌。
文幻無奈地放下書。道理歸道理,懂歸懂,但在實際中,根本就是難以做到。她根本不可能對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耍心眼,製造什麼“不可得性”。這樣不真誠,愛情還有什麼意思?
淩晨時分,文幻給元燦發去一條信息,說了這些感想。
第二天上午,元燦的回信來了:
“做不到知行合一,至少你要懂得交往原理。凡事莫過太上心,是你的趕不走,不是你的莫強求。新的一天,與君共勉。”
文幻看著短信,苦笑:我也知道凡事不能強求,可是闊太太,我不像你,什麼都有了,所以心態也好,頭腦也睿智。我是一無所有的人,我需要奮鬥,需要工作,需要賺錢、變美、找老公!我有剛性需求,我有心心念念喜歡的人,所以我有我的局限。
元燦仿佛猜到文幻的心思,第二條短信又來了:
“戀愛如打仗,不同人有不同打法,你也不必強求自己改變,本色也有本色的可愛之處。但有一條原理是不變的——對任何關係,要做到戰術上重視、戰略上藐視。說的就是,你可以真心去愛,但千萬不能把這份愛當做生活的全部。若不然,萬一這份愛沒有如你所願地實現,你將被它摧毀,失去自尊和自信。”
文幻擱下手機,滿心感慨。戰略上藐視、戰略上藐視。就是無論怎樣都不要把愛對方當做自己生活的全部,不能失去自尊和自信,自尊和自信,自尊和自信……文幻想著想著,就覺得自從喜歡上陸楷原之後,她是越來越沒自信了。她拿起辦公桌上的鏡子看自己。
助理小岩看到文幻這幅憂心忡忡的樣子,關心地問道:“怎麼啦?文幻姐長痘痘啦?我這裏有很要用的藥膏哦。”
文幻眼睛還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問:“我好看嗎?”
小岩說:“當然啦,文幻姐最美了,標準的女王範兒。”
文幻仍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可我為什麼沒以前自信了?”
小岩笑道:“人人都會時不時出現這種沒自信的時候,覺得自己變胖啦,覺得自己變醜啦。我教你,這種情緒一出現的時候,馬上拿出身份證看看,你會發現自己……嗯……多慮了。”
文幻終於忍不住笑出來,擱下鏡子。她想起小岩的名言——身份證照片是每個人最不想示人的人生汙點。
小岩見文幻被自己逗笑,又試探著問:“文幻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啊?是不是……戀愛啦?”
文幻一嘟嘴,假意不屑地說:“要你管。”
小岩嘿嘿一笑,說:“我就是關心你啦,如果有心事也可以找我說哦,我可以幫你出謀劃策嘛。”
“嗬,你才多大呢,小毛孩子,戀愛經驗還沒我多呢吧,還給我出謀劃策呢。”文幻嗔道。
小岩笑著認錯:“是,是,文幻姐才是情感專家。”
文幻不計較小岩半開玩笑的揶揄,她心裏在琢磨別的事。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說道:“小岩,我問你個問題。假設你很在意一個人,你給他發信息聊天,可他很冷淡,不太理你,或者最後幹脆就不理你了。你會怎麼辦?會繼續給他發信息嗎?”
“繼續給他發啊。”小岩笑道,“為追求自己喜歡的人,臉皮厚一點就厚一點咯。”
“可是可是,繼續發說什麼呀?人家都不理你了。”
“哈哈,文幻姐,一看你就沒做過銷售。”
“啊?”文幻愣著。
“你去看看每個行業做銷售的,對方不理算什麼?對方就是明確拒絕了,也要厚著臉皮反複上。有誌者事竟成嘛,對吧?”
“可是……這樣不會被對方看扁嗎?”
“對方有可能會看扁你,也有可能被你感動,這是你無法控製的事情,但你總不能放棄嚐試對吧?這是一個結果導向的時代,成王敗寇。隻要最終目標達成,過程怎麼樣,誰在乎呢?”
文幻想著小岩的話,感覺得到了一些啟發和鼓舞。她用力拍了拍小岩的肩,說:“我明白了,謝謝你,婦女之友。”
即便生活不盡如人意,男神還可望不可即,但仰賴一個睿智的女閨蜜和一個嘴甜的男閨蜜,日子終歸還是混得下去的吧。
2.
雖然受了小岩鼓舞,文幻卻還是沒勇氣給陸楷原繼續發信息。
她心裏時時刻刻惦記著他,想得厲害的時候就去翻看以前的聊天記錄,重溫兩人之間僅有的、少的可憐的信息往來。
可其實也並沒有什麼溫暖的話語值得回味。聊天記錄統共隻有一頁。而最後一條就是她發給他的那條愚蠢的信息——
[自動回複]您好,我現在有事不在,一會再和您聯係。
聊天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可真夠喪氣的。
那天陸楷原離開文幻家之後,就再沒有主動跟文幻聯係過。
文幻有時還幻想著會與他在某處偶遇,大樓外、電梯裏。但那從沒有發生過。自然,人們太希望發生的事情,往往都不會發生。
文幻陷入了焦慮,她覺得自己和陸楷原的關係好像會一直這樣下去。她不主動去聯係他,他也不會主動來聯係她。
他的出現和消失,都是她不能控製的。
現在連爸媽都以為陸醫生是她的男朋友了。可事實上,她對他幾乎一無所知,完全無法掌控。她無從了解他每天的生活,無從了解他的內心。她所認識的他,隻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外在的形式,是一個所有人都能看到的,他的外殼。現在甚至連這個外殼都見不到了。